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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常识经济学:为什么常识会撒谎

2020年6月2日  来源:反常识经济学:为什么常识会撒谎 作者:史蒂夫·兰兹伯格 提供人:zhongzhi83......

前言


旅程的开端

我非常喜欢人们向我讲述他们的童年时光,但是他们得说快点儿,要不然我就耐不住向他们讲我的童年了。

——狄兰·托马斯(Dylan Thomas)

入幼儿园的第一天,罗森伯格太太就跟我们交代了一天的日程安排:午休时间、游戏时间和点心时间,并且每天下午两点,要集体“穿过大厅”。

她并没有说我们要到哪里,也没有解释为什么,我也不记得我对此产生过好奇。事实上,不会对事物产生好奇这一点在我的整个小学时代一直困扰着我:六年级的时候,我已经掌握了关于纺织业一切能够了解到的知识,而我却从来没问过纺织到底是什么,而且也从来没有想过纺织必须得是点什么。如果有人非得让我猜的话,我很有可能会说纺织就是一种类似油毡的东西,但我还从来没有猜到这个地步,或者想都没想过还有什么东西需要猜想。

反正一到下午两点,我们就会绕着教室外面排好队跟着罗森伯格太太穿过大厅。一开始我还高高兴兴地让自己跟上大家的步伐,直到我们转了个弯,我见到了我在这个地球上生活的五年中最不祥的东西:墙上的一个标志——这个标志很闪亮,你绝对不会怀疑它的重要性——上面有一排字:安全出口(FIRE EXIT),还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箭头指向我们正在走的那个方向。

那会儿我还完全不知道“出口”(EXIT)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确定知道火(FIRE)是什么,要想让我跟着罗森伯格太太或者任何人再往前走,门儿都没有。我掉头回了教室,坐在教室里安静地等待大批焚烧人体消息的到来。

我不认为我曾向他人提出过警告。大概我那时候觉得他们来幼儿园之前没有学会认字是他们自己的错。或许我那时候想最好还是不要引起他人对我的注意,以免那股控制住罗森伯格太太的力量会来找我,把我也扔到大火里。我不记得当时我有多焦虑不安。我只是平静地坐在教室里,即便他们都安全返回时,我也不认为我当时感到特别惊诧或好奇,我并不好奇他们是如何躲过了这场灾难。

从那一天起,两点钟,其他人照旧排队穿过大厅,而我则安静地坐在课桌旁等待。罗森伯格太太对此从来没说过什么。她和班上的其他同学照例穿过那个大厅,一会又回到教室。我一直坚信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被烧成灰烬。从那时起,我确实开始好奇他们都去了哪里。

这是我在幼儿园的大谜团之一。第二个大谜团是:每天下午两点半左右,罗森伯格太太就会派一个同学带我去上厕所。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被单独挑出来带着上厕所;可以肯定的是,班上的其他孩子都和我一样家境贫寒。也许他们都是金属制造的机器人,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能穿过火海还能活着回来。

有一天,罗森伯格太太走过来问我:“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跟我们一起穿过那个大厅呢?”如果跟她说是因为我害怕火,我会觉得非常难为情,于是我就说“只是不喜欢而已”。就像其他伟大的幼儿园老师惯常的做法那样,她用饱含温柔和坚定的语气跟我说:“那么,以后你必须得去。”然后我回答:“好的。”

那晚我并没有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没有感到惊慌,也没有计划逃跑。带着一种禅意的宁静,我接受了这一事实,我将和班上的同学一起穿过那个大厅,然后彼此就再也杳无音信;其他人已经成功地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遭这件事从来没有进入到我的意识,不能作为相关的数据说明什么。明天我们将一同穿过那个大厅,然后我们再也不会回来。我准备顺其自然了。

但是第二天快到下午两点的时候,我内心的平静开始消散。我得提起勇气站进队列里,因为罗森伯格太太说了我必须得这样做,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我们穿过了大厅,走过了那个清晰的标志,它直指我们的死亡之路。但是——你应该预料到了——旅程结束时,并没有出现大火。那里有个卫生间!

就是在那个卫生间里,我得到了一生中最为惊人的知识上的启发。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谜团:同学们每天排队去的是哪里?还有为什么是我,而且只有我每天被护送去上厕所?最后证明两个谜团有着恰好一模一样的答案。就在那一刻,我了解到整个世界是一个复杂交织的地方,每一个事物都会触动其他事物,复杂中透露着美丽,我还知道了真正的了解得靠亲眼看见万物是怎么整合为一体的才行。

当我跟罗森伯格太太说“我只是不喜欢”穿过那个大厅时,我相信她感觉到了我的尴尬,而且我还相信她以为让我不好意思的是卫生间本身。可怜的罗森伯格太太不会像我一样,她绝对了解不到真理。

那天之后,我再也不为那个出口标志担忧了。生命太过丰富精彩,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微不足道的琐事上面,比如为什么有人把这个误导人的标志贴到墙上,或者纺织是什么。在我五岁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虽然我下定决心要把注意力放在整体上面,着眼大局,但十岁的时候我就非常肯定将会投身于哲学研究。对我来说,其他道路仿佛都是险境丛生。是的,你可以选择去建造桥梁、写诗或治疗癌症救死扶伤,但是如果不把生命浸润在哲学的海洋中,你又怎么能够知道哪些桥梁、诗作或者医学突破是一件值得做的事情呢?

几年后,有两个令我惊诧的发现使我偏离了既定的生涯:其一,所有的道路其实都是险境丛生,充满风险。要是你把一生都投入到哲学研究,而在九十二岁高龄时突然发现你本应该去上医学院怎么办?其二,为什么要穷尽五十多年深入研究,就为了看看某个癌症疗法是否可行?

受着这两个发现的影响,我之前立下的志向受到了不小的冲撞,之后我混沌了几年,直到有一天,大概是十几岁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了一本小书,名字叫作《狭义相对论中的时空》(Space and Time in Special Relativity),作者是康奈尔大学的大卫·默民教授(N. David Mermin),然后我发现我有可能进行思考。我指的是真正的思考。默民教授的阐述非常清晰,而且行文出彩,正是他向我展示了如何以一两个简单清晰的假设开始,然后梳理出它们对应的逻辑结论,进而建立起关于时空本质的看法,这些看法往往都非常壮观,出人意料。物理学专业的大一新生上课都会用到这本教材,但是对于一个准大学生来说,这些内容还是相当令我惊奇的。

许多年后,我开始思考人口问题,更确切地说是思考“对整个世界来说,拥有‘适量数目’的人口意味着什么?”,例如,“居住着十亿非常幸福的人的世界”和“承载着一百亿不那么幸福的人类的世界”哪一个更好,我们是否应该力求幸福总数的最大化(暂且不论这个幸福意味着什么),或者幸福平均值最大化,又或者某个别的值的最大化。

我先找了几个简单清晰的假设作为开端,这几个假设我猜想每个人应该都没有异议,然后我梳理出它们的逻辑结论。尽管这个问题我只解决了一小部分,但是我特别高兴,因为我发现我推理出的那套方程式恰好和默民教授在他另一篇有关相对论的论文中推导出的方程式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我和他研究的问题在结构上存在惊人的相似性。我把我的论文复印了一份给默民教授送去,还附上了一封说明信,感谢他一直以来给我的启发,直到现在我还珍藏着他那封亲切的回复。

尽管默民教授的书对我的思想冲击很大,我还从来没有想到过去研究物理学;我一直怀疑,我不是那种能在实验室的精密仪器前坐得住的人。因此我上了大学,在几个专业(英语、历史、政治学)间来回踌躇,直到有一天,一个在数学方面极有天赋的朋友鲍勃·海曼(Bob Hyman)来找我,他说无穷集有无限种形式,规模各有不同,有一些比另一些要大得多。这话听起来特别奇怪也特别有趣,于是我还得去了解好多相关知识。在鲍勃的推荐下,我修了一门集合论的课,并因此爱上了数学。

我热爱数学和热爱那本相对论的书的理由是一样的——结构优美,逻辑清晰,包含的真理深奥而又无可争议。从那时候起,我修了好多数学课程,以至于最后疏忽了大学对于课程分布的要求,最后没能拿到学位。

所幸的是,当我认清我不可能拿到大学毕业证书时,我已经被芝加哥大学的研究生院录取;同样幸运的是,在芝加哥大学没有人曾问起我是否真的读完了大学。

在芝加哥大学学习数学期间,我偶然结识了一帮活力满满的经济学专业的学生,他们邀请我加入他们每日的午餐自由知识竞赛。这不免让人想起了阿尔冈昆圆桌午餐会,不仅有智慧的火花,还有令人醍醐灌顶的观点。我了解到,经济学家也是一样的,他们也会从简单的假设开始,然后通过逻辑手段步步推进,最后得到出人意料的结论。我也想要学一下这些手段,这些朋友就很有耐心地教我,他们都是很好的老师。

令我又高兴又吃惊的是,那些一起午餐的同伴不仅精力充沛,大脑聪明,风趣幽默,而且都对真理有一股强烈的热情,所有这些特点和我刚来到研究生院时产生的感觉一模一样。这30年来,我一直把这些同伴看作我幸福生活中最大的福分。

后来我继续从事数学和经济学的研究和教学工作,偶尔也会涉猎一点点物理学,即便如此,我从来没有忽略过对于那些大的哲学问题的痴迷:宇宙从何而来?世上为何存在万物而不是空无一物?知识如何能被人类触及?用什么可以来证明人的信念?我们如何辨别是非和善恶?我们应该怎样生活?

关于这些问题,哲学家有一套很有用的思维方法,但是即便不是哲学家,人们也自有办法。物理学家也能知道一些关于宇宙起源的东西;数学家能够了解到一些现实中运行着的模式;经济学家能够知晓我们的选择如何会对他人的生活产生影响,这和辨别是非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已经逐渐认识到这些学科为研究那些哲学问题提供了最好的工具。

当一个拿着锤子的人跟你说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像钉子的时候,你应该怀疑他的客观性。当一个对数学和经济学都有涉猎的人跟你说哲学问题可以通过数学和经济学的知识来解决时,你就可以和他做出一模一样的反应。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因果关系应该反过来:我被数学和经济学吸引到是因为它们可以阐明那些大问题。我看到了钉子,然后再去寻找合适的锤子。

在这本书中,我将会和大家分享下我关于现实本质的看法,知识的基础以及伦理学的根基。我不敢说我所有的看法都是对的,但是我会一一解释下为什么我认为它们是合理的——或者为什么它们比其他看法更有可能是对的。(尽管最后我有可能会被其他新的观点说服。)

在讲述这些话题的过程中,我也会岔开去阐述一点点科学、数学以及经济学的东西——有时候是为了说明一个问题,有时候仅仅是因为好玩。因此我们将会学习到一点关于大数字的知识、色觉的运行机制、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的真正含义、犹太教法典《塔木德》中对破产财产如何分割的指示等其他很多内容。

如同我们对儿时光景的记忆那样,我对哲学的漫谈也是没个头尾,没有顺序。有时候岔开话题后会再回到主题,有时候我会继续去讲点新的东西。

独到的见解乃为世间罕见之物,而我的书中也委实不多。书中提到的那些思想,其他人已早有涉猎,或许还有驳斥,但是我希望我的讲述方式能够激起你的兴趣,对你形成一定的挑战,如此我们在这本书中就能得到极大享受。

常识 / 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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