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于政治行动者选择阵营的研究兴趣可以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读研究生的时期。比如说，在研究利益冲突问题的博士论文中我就用了一章的篇幅专门研究议会政治中串谋的形成。其中最基本的想法是，不同意识形态的政治团体也许不得不协同工作以获取统治所需的多数席位。但是他们会挑选合作伙伴，以求自己受到的政治约束尽量少一些。换句话说，政治就是把盟友的差异性最小化。这种想法就与主流的关于串谋形成的观点相悖。后者认为，串谋的形成只是与每个政治团体所拥有的席位数量有关，而不用考虑他们的政治观念的异同（Riker，1962）。事实证明，我的理论具有很强的适用性，在预测意大利政治联盟中伙伴关系和维系时间的案例中表现得非常好（Axelrod，1970）。
意大利的政治联盟相对比较容易分析。因为它有一个简单的从左到右的意识形态维度，所有政党依次排列。这样我就可以预测，实际的串谋将在一系列空间上连续排列的政党之间发生，而且宽度肯定不会比在议会中取得多数席位更宽。虽然细节千变万化，但是接近的意识形态在串谋形成中的重要性，通过对议会民主制的研究而被肯定。
1986年，我第一次访问Santa Fe研究所，那是一个研究复杂性理论的研究所。那时候，那里有很多人在讨论“自旋玻璃模型”（spin-glass model）。自旋玻璃模型最初被用于材料物理研究。它的想法是，每一个原子都试图让自己的旋转与它周围特定的原子保持一致，而与其他的相反（Anderson，1989；Waldrop，1992，pp．138-139）。这就让我回想起我早年的工作，政治团体也是要最小化伙伴之间的差异性。这个工作让我明白，原子如何“选择”磁性一致（或者旋转）的数学模型对研究政治团体如何选择阵营同样有帮助。在这两个案例中，许多独立的行为者都试图进入这样的联盟，可以最小化其他行为人的行动对自身造成的阻碍。[1]所有事物都和别的事物有关，但某一些合作形式的收益比其他合作形式更大。
自旋玻璃模型对我有很大吸引力，也因为在一些条件下，它可以用能量地形（energy landscape）模型从几何上直观地表示出来。能量地形模型和我在研究演化生物学时用的适应度地形（fitness landscape）模型非常接近。地形的几何表示非常有价值，因为抽象的地形变动提供了一种模拟方法，表现基于参与者模型里参与者是如何选择阵营的。
我意识到，如果我可以测算每个政治行动者与其他人结成联盟的吸引力，我就可以预测实际上的联盟会如何形成。我选择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欧洲国家作为样本，因为那样有足够多的独立行动者可以对我的理论进行一次很好的检验。斯科特·贝内特那时还是一个研究生，和我一起开发出一种方法，根据不同国家共有的一些特征测算出两两之间的吸引力。我们也考虑到不同国家的相对实力。我们把它们放入一个基于参与者模型进行模拟。模拟中，每个行动者都在不停选择阵营，如果它和另一个联盟之间的吸引力更大，它就会改变阵营。我们的预测表明，最终联盟结果只有几种情况在模拟中是稳定的。这个模型工作得非常好，而且随着我们逐渐输入越来越靠近临战前的国家倾向和国家实力的数据，它的表现就越好。它甚至能够预测华沙条约组织解体以后再结盟的模式。
我们在导言中已经讨论过，基于参与者模型的主要研究目标不是预测，而是帮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社会过程的运作基础。然而，在这里，斯科特和我还是运用这个模型进行了一些具体的、明确的预测，并用历史数据去检验其结果。
这篇论文有个很有趣的后续工作，即把同样的理论应用于完全不同的环境，考察商业串谋的形成。而那正是第五章的研究内容。
注释：
[1]回顾过去，我发现我对决策模式的研究中，也使用了最小化一个交互系统中诸多要素间张力的思想。在决策模式那项研究中，要素指的就是相关政策变量中的辩论。我发现，那些精英政策制定者有很强的倾向提出不留讨价还价余地的辩论。这就排除了不同逻辑路径上的不一致性（Axelrod，1976，1977）。
参考文献
Anderson，Philip W．1989．“Spin Glass V：Real Power Brought to Bear．”Physics Today（July）：9-10．
Axelrod，Robert．1970．Conflict of Interest．Chicago，Ill．：Markham．
_____．1977．“Argumentation in Foreign Policy Settings：Britain in 1918，Munich in 1938 and Japan in 1970．”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 21：727-756．
_____．ed．1976．The Structure of Decision．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Laver，Michael，and Kenneth Shepsle．1996．Making and Breaking Governments．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Lijphart，Arend．1981．“Power-Sharing Versus Majority Rule：Patterns of Cabinet Formation in Twenty Democracies．”Government and Opposition 16：395-413．
Riker，William H．1962．The Theory of Political Coalitions．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
Waldrop，M．Mitchell．1992．Complexity：The Emerging Science at the Edge of Order and Chaos．New York：Simon and Schus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