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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族启程

2020年7月21日  来源:语言的诞生:人类最伟大发明的故事 作者:[美]丹尼尔·L.埃弗里特 提供人:chenpo21......

我们会去旅行,去探索其他的国家,其他的生活,其他的灵魂。有些人永远在路上。

阿娜伊斯·宁

直立人是最伟大的猎人、最伟大的交流者、最勇敢的旅行者,或许还是地球上最伟大的奔跑者。直立人是当时无与伦比的奇迹。没有任何其他生物能与当时存在过的所有生物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尼安德特人和智人是由直立人进化而来的第一批物种。我们不是全新的物种,它们是。智人只是人属的进化版。直立人才是最先踏上旅程的人,它们是由想象力驱动的旅行者的始祖。

当然,旅行本身并不是从人属开始的。许多物种会从一个环境迁移到另一个环境。外来物种会与当地物种形成竞争。人属也不例外。然而,人属踏上旅程的时间是如此之早,以至于尽管它们诞生于非洲,但它们的第一批化石不是在那里发现的,而是在亚洲的印度尼西亚和中国发现的。后来,其他人属化石在欧洲的西班牙、法国和德国被人发现。这些化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些地方?对于人类来说,走遍世界似乎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它们做到了。对于拥有近乎前所未有的耐力的人属而言,这一旅程并不像听起来那么艰难。

最初,直立人和其他人属物种都是采猎者。它们在较短的时间内就会耗尽特定地区的可食用动植物,因此它们需要频繁迁移。采猎者通常每天都会迁移到距离其原始村落更远一点的地方。它们有时可能会回到一个固定的营地,但随着原始村落周围地区的食物越来越稀缺,采猎者会迁移并在新的动植物食物源附近建立新的定居点。

一个普通的搜食者每天行走15千米。假设它们的社群每年迁移4次,并且相邻营地之间相隔一天的行程,那每年就是60千米。以这样的速度,一个直立人社群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从非洲迁移到北京或印度尼西亚这两个发现了直立人化石的地方?如果用1万千米(大约是从东非到中国发现直立人化石地方的距离)除以60(根据最保守的估计得出的直立人一年迁移的千米数),那么以此正常的速度行走,直立人需要167年的时间才能穿越欧亚大陆。但是,如果直立人社群还因其他因素而迁移,比如逃离敌对的邻近社群,或洪水、干旱等气候事件,其行动可能会更快,在最极端的情况下,所需的时间可能仅为一年。同样,如果它们因为在沿途发现了丰富的食物供应而行进得更慢,那么就会花费更长的时间。当时,在1 000年内走遍世界的大部分地区,对直立人来说轻而易举,而这段时间从进化的角度而言微不足道。

在早期旅程中,直立人没有遇到过任何其他人,它们总是第一个到达目的地。眼前的所有自然资源都归它们所有,目光所及的所有土地都任它们处置。直立人的男性和女性是我们这个物种最伟大、最无畏的先驱。

在整个现代历史中,总是有难民和移民,人们为了逃离战争或饥荒而寻找更好的生活,或仅仅为了满足自己的流浪癖而出发。人属——包括智人及其祖先——就一直在流浪。但与其他物种不同,人属物种很可能会谈论他们的迁徙。他们关于旅行的对话会使旅行更加让人愉快。人类的迁移不同于其他哺乳动物的迁移。我们智人会为旅行做出计划,为之回顾,为之庆祝,为之哀叹。而从化石记录来看,直立人似乎也是如此。

这种有意识探索未知世界的活动体现了人类在进化为智人的道路上出现的一种认知能力。他们这种新生的意识超越了单纯的动物意识。渐渐地,我们祖先的意识中出现了自我指涉的反思:他们的思想不仅包括“我意识到了x”,而且包括“我知道我意识到了x”。这种“有意识的意识”会推动他们开展旅行,促进他们对产生于日益复杂的文化背景的象征符号进行思考。人属物种很可能是带着自觉的目的开展旅行的。直立人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物种,也是第一个有想象力的物种。(想象是对“事物本不是但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一种洞察。)

直立人可能是人类社会独有的价值分享的创始者。角色分工开始出现,因为大家发现不同的社群成员各有所长。我们这些祖先开始记住并组织它们从周围世界和彼此身上收集来的知识,然后把这些东西教给它们的孩子。这可以从化石记录中发现的不断改进的工具、居所、村落和社会组织中推断出来。人类变得更聪明,并开始拥有文化。他们已经跨越了语言交流的门槛。

直立人经历了地球上的其他物种从未经历过的变化。直立人自我意识的认知很可能使它们(最终)能够对其情绪——爱、恨、恐惧、欲望、孤独和快乐——进行讨论、描述、情境化以及分类。我们的祖先极有可能在其旅行中开始留心观察它们的亲朋好友。随着文化的发展和旅行的持续,其中产生的知识不断累积,最终需要它们发明某种语言(用它们相对较大的大脑)。持续增长的文化促使直立人发展出更加高效的语言能力,以及充分利用这些能力所必需的大脑、身体和发音器官。与此同时,在文化和语言的缝隙中,直立人可能一直在发展可被称为“心灵的暗物质”的东西——不言而喻的结构化知识、优先价值和社会角色。心灵的暗物质对人类统觉(这是一种影响我们发展的经验,存储在塑造个人心理的潜意识中)的解释和安排至关重要。

直立人新产生的心理会与社群成员互相作用,培养出文化。直立人沿着更适宜居住、易于通行的非洲东部迁徙,离开非洲大陆,以黎凡特为起点穿过欧亚大陆,抵达大洋彼岸的岛屿。它们是更新世的阿尔戈英雄。它们到达目的地时,比离开时更老练,也吃得更好了。

高超的狩猎技艺和肉食的优势推动了直立人的旅行。狩猎带来的远不止脂肪和鲜肉。采猎者会吃掉猎物的皮肤、骨头和内脏,几乎把整个动物从头到脚都吃掉。它们吃骨头时会掰开骨头并刮出其中的骨髓,然后刮掉那些非常薄的骨头碎片,这些骨片非常薄,因此直立人可以毫无困难地吃掉,或者煮熟后吃掉。接下来,在摄入了大量的动物蛋白质和钙之后,它们可以休息一两天再去捕猎,休息时间长短取决于这次猎物的大小。像现代采猎者一样,直立人也会用火。直立人不仅可以更高效地杀死猎物,而且可以使猎物尝起来更美味,吃起来更健康。这改变了直立人的身体和大脑。在旅途中,火会给它们带来极大的帮助,让它们每天走得更远,到了晚上它们则可以在篝火旁聊天,建立起牢固的社群关系。

要是和采猎者一起追逐猎物,奔跑几英里而不曾休息片刻,你就会明白,夜晚围绕篝火谈论那场狩猎多么富有乐趣。有时候它们累得没力气返回村落,于是就睡在猎物旁边。第二天早上饱餐一顿后,直立人可能会用藤条把猎物剩下的部分捆起来,或者干脆把猎物的前腿或后腿扛在肩上带回家。如果它们的家人本来就在身边,也许它们会在最后的猎杀地附近多待一段时间。它们可能会待上一天左右,在吃完前一天的猎物后,在新营地周围进一步探索。也许它们会把村落迁移到它们杀死猎物的地方,尤其是那里有更多可食用植物或更多猎物的时候。

在直立人时期,环非洲旅行有多容易?在大约200万年前的这段时间里,非洲的气候与现在非常不同。所谓的“撒哈拉泵”(Sahara pump)在那时非常活跃,现在的撒哈拉沙漠当时并不存在。相反,整个北非被茂密的森林所覆盖,这些森林同时遍布整个中东并延伸到亚洲。那时植物群和动物群在当今这个贫瘠的沙漠无处不在。这种肥沃富饶的生态气候与如今的北非气候形成了鲜明对比,很明显有利于直立人的探索和流浪生活。人类基因的重大变化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我猜想即使没有撒哈拉泵,这些变化也会促进直立人扩大其地理范围。

直立人真是了不起。但是,尽管它们理应得到充分的赞美,这些人比不上智人,甚至比不上尼安德特人。它们只是第一批习惯直立的人族物种以及第一批人类。它们是最先阐释自己愿景的物种,因为它们是文化的第一批承担者和地球上最早的讲述者。它们是尼安德特人和智人的祖先。它们的头盖骨和身体变得更现代了,尽管它们的下颌依然突出,使它们看起来有点像猿类(图3-1)。

关于直立人我们真正了解些什么?它们真的有语言吗?还是说它们只不过是会咕噜咕噜的洞穴人?就像人类努力探索的大多数领域一样,对此我们还是知之甚少。我们还需要了解很多,才能充分理解这些祖先及其在人属进化中所起的作用。

图3-1:直立人(艺术复原图)

另一方面,许多事情还只不过是许多研究人员大胆提出的假说,人们知之甚少。因此,不应该阻止任何人去思考那些由事实所支持的观点,无论这种支持目前是多么薄弱。大约180万年前,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一部分直立人决定离开非洲。其旅行始于它们出现后的几十万年。在此之后不久(从地质角度来看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仅约20万年),确凿证据显示,它们的足迹遍布了南非、中东、今天的格鲁吉亚、欧洲、中国和爪哇岛。

直立人在更新世由南方古猿进化而来,它们的身体变得更大,大脑也变得更大。它们的社会变得更加复杂,技术发展的速度更快。为什么在更新世期间会出现这种转变?为什么没有晚点或早点?这仅仅是巧合吗?大多数人认为不是巧合。更新世给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存问题。更新世迅速变化的气候、增减的冰川、动植物群的变化,是迫使人族适应的几大挑战。

根据一些分类标准,在直立人出现的相同时期,能人、匠人(Homo ergaster)、海德堡人(Homo heidelbergensis)、卢多尔夫人(Homo rudolfensis)和其他人属物种在地球上共存或接连出现。但是,在这里我们要再次忽略大部分人属物种,而聚焦在直立人、尼安德特人和智人身上。大多数其他人属物种血统比较模糊,也许只不过是直立人的变种。然而,无论直立人和匠人是否为同一物种,人类语言并没有发生重大的进化。

在这个简化的人属物种清单中,很可能直立人直到大约190万年前才开始发明语言。它们会使用工具。它们需要改进工具,需要更好地与同伴沟通来维持社会关系,需要旅行以及应对快速变化的环境,这些压力使其脑容量有所增加。随着东非的气候变得更加干旱和寒冷,直立人跋涉到了大陆南部。

在更新世期间发生的人类生理、认知、社会、交流、技术和文化方面的巨大变化和创新(使今天的任何发明和发展都相形见绌)并非巧合。在此期间,北半球多次被冰川覆盖。一些人属出现以前的人科动物从生理上适应了更干燥的环境。傍人属是与直立人同时期的由南方古猿发展而来的强壮灵长动物,它们长出了更大的牙齿,其牙齿上具有更厚的釉质,以便吃掉在此期间变得更大、更难以咬碎的种子。

但是直立人依靠文化解决了不稳定的环境带来的问题。直立人不是用牙齿,而是用石块来砸碎种子,从而增加了文化压力,迫使它们提升智力,以制造更好的工具。这就是我所说的“第一次文化革命”,在这场革命中,我们的祖先在文化上发生了变化,以回应环境带来的新挑战。

正是在200多万年前的这段时间里,一套常用的石器——奥杜威工具(薄片状石器,由利基团队发现,因其最早的发现地点奥杜威峡谷而得名)——首次出现在考古记录中。这种工具组合最初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南方古猿使用的。与之类似但不完全相同的工具甚至可能被黑猩猩和其他非人的猿类使用(与人类的使用方式截然不同),尽管需要大量练习。然而,不管最初的使用者是谁,这套工具被直立人和其他人属物种广泛使用。工具的产生标志着文化的诞生。文化在此期间的诞生对语言进化和生理进化都有影响。

奥杜威工具套件是用剥片制作而成的,这个过程开始非常简单,但最终产生了相当复杂的技术。

虽然偶尔会有人说,像水獭、黑猩猩和猩猩这样的动物也有“文化”,因为它们也会使用工具,但真正的文化远不止这些。同样,文化不仅仅是通过模仿或教学将工具技术或其他知识传递给下一代。文化给人类及其创造物赋予了价值、知识结构和社会角色,这意味着即使工具也有意义。这些工具使他们想到文化中的成员的任务,即使当时并没有执行这些任务。地上的一把石斧可以唤起他们对旅行时光的记忆,也可以让他们想起以前的使用者。

因此,在认知复杂性方面,工具的文化含义超越了纯粹的工具使用。猩猩会将一根棍子用作矛在婆罗洲抓鱼,黑猩猩会借助一把椅子爬上篱笆,水獭会用一块石头打开贝壳,但是即使它们的后代学会使用这些工具,也并不意味着它们拥有文化。它们是在没有文化的情况下使用(甚至可能传播)工具的。尽管工具的使用令人印象深刻,但文化将人造物置于情境之中,因而超越了工具使用的层面。这使得源自特定文化的工具即使在不被使用时也能唤起意义。使用铲子或剪刀的文化里的成员即使没有进行相关的活动,也知道铲子或剪刀的作用。仅靠这些工具就可以让他们想起这些活动。在文化之外,工具不能唤起与价值、社会角色或知识结构的抽象关联。人们只能通过判断工具是出自一个系统还是出自一次性或特殊的发明(比如单个家庭或个人偶然使用的工具)来区分这种差异。我们可能要弄清楚那种工具是否能区分社会角色或是否与其他工具有关,或试着确定其相对于文化中其他工具的价值。这一工具仅由某些人还是由所有人使用?有专门的使用目的吗?

直立人早期文化的另一些证据是,正如前面提到的,直立人在生理上适应了动物中相对罕见的生活方式——配偶结合,这是一种男性和女性长期交配的社会结构,男性喂养并保护女性及其后代,以换取近乎专属的性接触权力。配偶结合不仅可以从直立人村落的考古记录中推断出来,诸如直立人的犬齿尺寸更小,男女两性的异形度减小等现象也印证了这种推断。配偶结合和工具使用是家庭单位和合作的证据。

直立人可以进行合作的观点得到了考古记录的有力支持。直立人穿过黎凡特,到达死海南部和胡拉谷北部之间靠近约旦附近的位置,此地今天被称为盖谢尔贝诺特雅各布遗址(Gesher Benot Ya’aqov)。这个遗址的年代至少可以追溯到79万年前,这里有证据表明直立人使用过阿舍利(Acheulean)工具、勒瓦娄哇工具,用过火,并过着有组织的村落生活,此地还有执行不同社会任务的棚屋,以及直立人的其他文化证据。这里可能是直立人走出非洲之路的停靠点。

直立人的技术令人印象深刻。从盖谢尔贝诺特雅各布遗址可以看出,直立人建造的村落看起来几乎是中央计划的产物,或至少是在社会的指导下逐步建设起来的。这是文化价值、系统知识和社会角色的明显证据。但这些村落只是直立人的技术和组织创新的一个例子而已。

另一个例子可能会在它们的旅行路线中看到。专家们描绘直立人环游世界的旅程时,发现了一项有趣的观察结果——直立人似乎有意前往了地质不稳定的地区。直立人的旅行路线被称为上新——更新世特提斯海路线(Plio-Pleistocene Tethys,当时古地中海的海岸),它提供了一条自然的地理路径,这条路线的地质状况不稳定。

不管这最终是否正确,在直立人迁徙的过程中,它们不是简单地在地球上漫无目的地瞎逛,而是有确定的路线,并且地质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一观点为研究该物种的思考过程提供了线索。所有人都根据当时的情况做出了决定,并留下了证据。如果说直立人在旅行时毫无理由就选择了某一方向,那将是非常令人惊讶的。虽然文化也发挥了作用,但上新—更新世特提斯海路线提供了一个简单的可能性——直立人跟随了“大地的方向”。直立人选择的路线符合地质最优条件。如果没有搞错的话,这将是一个有趣的发现。然而,我们需要先比较直立人与其他离开非洲的动物的迁徙路线,然后才能确定这条迁徙路线是基于文化与认知还是像其他动物一样,只是简单的捕猎行为。之后,我们必须确定直立人到底是仅仅追随其他动物的路线,想要觅食,还是追随文化价值或知识结构的指导。

然而,有其他记录表明,直立人至少是部分以文化指导或以智能决策为基础来迁徙的。2004年在印度尼西亚的弗洛雷斯岛(Flores)发现的阿舍利工具是考古史上众多最令人惊奇的发现之一。此前还有一个发现。1957年,荷兰考古学家、传教士西奥多·费尔赫芬(Theodor Verhoeven)在同一个岛上发现了剑齿象的骸骨。剑齿象是已经灭绝的长鼻目动物(乳齿象、猛犸象和大象的亲缘动物),和现代大象一样,是卓越的游泳运动员。据观察,大象曾成群游水长达48小时,穿越非洲湖群。据了解,它们在海上的游泳距离长达48千米(这在75万年前比从最近的大陆到弗洛雷斯岛的距离要远)。

弗洛雷斯岛位于印度尼西亚东部的小巽他群岛。24千米的海峡把弗洛雷斯岛和最近的陆地,也就是剑齿象的起源地分开,这不会对游泳穿越海峡追求漂浮植物的这种大型哺乳动物构成巨大的挑战。但后来在这些生物烧焦的骨头附近发现的工具确实是一个谜。这些工具是如何到达那里的?它们已有近80万年的历史。这座岛从来都没有与其他陆地相连,一直被深水与大陆隔离。不知何故,直立人去了弗洛雷斯岛。它们是怎么去的?

与剑齿象不同,它们不能游过去。即使它们发现了地平线上的岛屿,并决定前去一探,水流条件也不允许它们游到那里。“太平洋洋流”这一世界上最大的洋流围绕印度尼西亚的岛屿流动,包括弗洛雷斯岛。除最优秀的运动员以外,其他人都会被这些水流击败。然而,有证据表明岛上有过相当多的直立人,最初在此扎根的群体至少得有50个人。而且,它们不太可能使用圆木渡水,或者试着游过危险的水域,即使它们可能目睹过剑齿象这样做。肯定有动机促使它们去岛上,岛上肯定有很多食物。

有人认为,先驱们并没有统一的规划指导,而是逐个跨过了海峡,这一观点令人难以置信,因为那里在很短的时间内出现了至少50艘“船骸”,而且所有人都幸存了下来。它们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到达,以确保活下去,这需要大量不可思议的巧合。当然也有可能它们发动了一支圆木小船队,其中的50根或更多的圆木到达了该岛。这个说法尽管不会减少直立人穿过大海到达弗洛雷斯岛的意图和风险,但用来解释它们定居在索科特拉岛和下面提到的其他岛屿,就有点勉强了。索科特拉岛因为距离遥远,在大陆上并不能被看到。要想解释大批直立人如何在足以确保活下去的短时间内到达那里,就需要丰富的想象和深入的研究。此外,考古学家罗伯特·贝德纳里克(Robert Bednarik)等人提供了大量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直立人在约80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早期(智人横渡海洋的75万年之前)建造了船只,并多次穿越了海洋。贝德纳里克相信直立人曾建造竹筏,他甚至使用当时直立人可以企及的技术建造了一个复制品并下水航行。其中水箱是用竹子制作的。

许多考古学家已经提供了关于直立人的技术水平(尽管这些技术对于智人来说平凡无奇)的证据,迫使人们重新思考一种普遍的观点,即直立人的交流仅限于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并没有真正的语言。直立人的技术和艺术产物包括装饰品、骨器、石器、上色工艺、木质手工制品、有背的刀具、打火刀和原始图像艺术。

鉴于所有这些证据,几乎可以肯定,直立人已经发展出了文化。但是,得再次强调,“文化”不仅仅意味着它们可以制造工具,或者向后代传递制造和使用这些工具的方法。文化需要象征符号推理和将意义投射到世界,这意味着意义不是关于事物本身,而是关于如何被使用它们的社群所理解、使用和感知。文化将“事物”转化为象征符号和意义。如果直立人有象征符号,它们就有语言。

人们得知弗洛雷斯岛不是直立人唯一到过的岛屿后,直立人拥有文化的论断得到了进一步的支持。尽管现在并没有它们可能使用过的真正百万年的木船或竹筏的任何遗存,但它们居住的孤岛既不能游泳到达,也无法从海岸上看到,这有力地表明,它们是有意识地横渡数十千米的海洋的。尽管迄今发现的最古老船只是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独木舟,只有几千年的历史,但这个结论似乎是确凿无疑的。

就在最近的2008年,俄罗斯研究人员在索科特拉这个孤岛上发现了非常原始的石器,该地距离非洲之角240千米,距离也门海岸400千米。时间上与弗洛雷斯岛的情况大致相同——这些发现估计已有50万年至100万年的历史。

人们可以想象出直立人造访弗洛雷斯岛的动力——它们目睹了一群剑齿象游往那里。但是,这并不能解释直立人航行至索科特拉岛、克里特岛、弗洛雷斯岛和其他岛屿所表现出来的创新能力、对未知事物的应对能力及其抽象思维能力。事实上,在那次航行中,它们似乎一直在探索,这需要抽象思维的能力,超越此时此地,超越眼前的景象,到达想象中的世界。想象力的证据就是抽象思维的证据。总之,直立人到达弗洛雷斯岛必须克服洋流阻碍,在到达索科特拉岛的航途中还需要挑战诸多未知事物,这明确表明,直立人会利用创新技术,靠合作来实现共同目标。这样的成就意味着它们一定具有高于此前所有生物的交流能力。

当然,也有可能直立人并非有意航行至这些岛屿,只不过是制造了筏子在近海捕鱼,但是被海风吹离海岸,到达了这些岛屿(或死在海上)。这种情况可能时有发生。现代水手偶尔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然而,即使存在这种可能性,那也会证明直立人拥有足够的语言来建造筏子。但是,“被海风吹离海岸”的说法并不能解释我们在弗洛雷斯海和亚丁湾之间各岛上看到的定居点。每个能持续发展的定居点和随后的文化发展,至少需要四五十个成年直立人和孩子同时到达。

但是,直立人讲什么样的语言呢?它们需要的最低沟通形式是什么呢?答案似乎是我所说的G1语言。在这种语言中,象征符号(词语或手势)在说话时以固定的方式排列(例如主语—动词—宾语,如“约翰看见玛丽”),但是,有些矛盾的是,人们对这种约定顺序的符号的解释可能非常松散。因此,“Mary hit John”首先意味着玛丽打约翰,但根据上下文可能有其他意义,比如“玛丽被约翰打”或“玛丽撞到约翰”等等。说话的语境以及说话者和听话者对玛丽和约翰的了解,连同文化常识和约定的词序,将决定预期的解释。尽管如此,G1语言是一种真正的语言。它不是某种“原始语”(原始语与“真正的”语言有着质的不同)。实际上,这种语言可以表达一种特定文化所需要的一切,并且如果文化变得更加复杂,它可以“扩展”以适应额外需求。再想想下面这些例子:“无衬衫(No shirt),无鞋子(No shoes),无服务(No service)。”这可能有多种意思,但至少美国文化的成员会将这个短语解释为来自商业机构的告诫,尽管这些词语本身并没有暗示这种意思。文化可以作为意义的过滤器。语法是另一个过滤器。因此,句子“Mary hit John”可能意味着玛丽打了或者撞了约翰,但难以解释为约翰撞到了玛丽,因为语法规定了语序,此时语法就是这个句子可能含义的(弱)过滤器。尽管语法过滤器总是存在于所有语言中,但只要它不那么精细,比如在G1语言中出现的情况,文化对于理解意义的帮助就会变得更大。

由考古证据可以得出直立人具有创造性思想和文化的结论。换句话说,尽管遭到了有些研究人员的怀疑,但直立人确实很有创造性,它们可以讲话,并且通过文化原则组织社群,否则文化证据就无法解释。直立人是航海者和制造者,它们不仅利用技术制造了有趣的手动工具,从旧石器时代早期的奥杜威工具到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穆斯特(Mousterian)工具,而且还制造出了能够横渡广袤水域的船只。直立人社群,比如盖谢尔贝诺特雅各布遗址的直立人,发展出了文化专业化的任务。直立人会控制火,几个直立人遗址都表明了这一点。

尽管直立人的话语和语言与现代人的可能有很大的不同,但是直立人的语言可能是全语言。只要它们拥有象征符号,能对象征符号排序,并且拥有部分由这些组成元素连同其语境所决定的意义,它们就拥有语言。出于各种原因,很明显的是,它们不仅会讲语言,还会使用手势作为交流的辅助手段。最先产生的(见第10章)既不是手势语言,也不是音乐,也不是对音高有控制的使用(如在唱歌中)。简单的(G1)语言随语法出现,伴随着音高调制和手势,产生了当时世界上最有效的交流系统。这是可能出现的最低语言形式。

然而,直立人的言语无论听起来如何,都是一个既重要又次要的问题。智人那不断变大的大脑、更长的语言使用时间、更加发达的发音器官等,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优势。这意味着,由于具有更大的词汇量和更复杂的(分层和递归)句法,智人的语言更加先进。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没有必要假设直立人使用一种低于人类的“原始语”。

根据定义,原始语不是一种发展完备的人类语言,而仅仅是一种用于非常基本的交流的勉强“还可以”的系统。但是,由于各个文化的需要不同,直立人使用的语言也许不仅适用于直立人,也适用于现代智人,因为G1语言几乎可以像G3语言一样传达信息。

直立人几乎走遍了整个世界,尽管基于目前的证据,它们未曾涉足美洲、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但其足迹遍布很多其他地方。以下是直立人遗址和时间范围的简要总结:

中东

盖谢尔贝诺特雅各布(79万年前)

俄科阿玛(195万年前)

乌贝迪亚(Ubeidya,140万年前)

比才茹哈玛(Bizat Ruhama,196万年前)

意大利

皮鲁诺德(Pirro Nord,160万年前)

土耳其

杜尔顺卢(Dursunlu,早于100万年前)

伊朗

卡沙弗鲁德(Kashafrud,早于100万年前)

巴基斯坦

里瓦德(早于100万年前)

伯比山(Pabbi Hills,早于100万年前)

格鲁吉亚(早于100万年前)

西班牙(早于100万年前)

印度尼西亚(100万年前左右)

中国(早于100万年前)

值得重申的是,在日常生活中,直立人社群不得不一起照顾孩子并制定战略。它们需要计划当天的行动,以及去哪里捕猎,让哪些男人留下来照顾女人孩子,让哪些男人去觅食。它们需要分享关于眼前符号的信息、附近动物出没的信息,或者示范如何照顾家里的病人,即使它们的照顾仅仅是喂饭。当然,直立人是如何做这些事情的,直立人社群对要做的事情能理解或规划到什么样的程度,它们如何照顾彼此,以及它们如何进行日常生活等,所有这些问题都需要靠想象来推测。但是,根据当前采猎者社群的例子,以及考古证据所呈现出的直立人达到的智力水平,这些想象距事实应该不会太远。

直立人社群还必须学会评估他人并与它们打交道。旅途中会有骗人者,会有落后者,也许还会有杀人者、受伤者。它们迫切需要一起工作。这些压力每天都在开发其智力和文化联系,发展其价值观和优先选择的能力。

直立人并不是简单地在世界范围内沿直线行走或随机漫游,而是有组织的。它们很聪明,是一个有文化的社会。它们一定有语言。

但语言究竟是什么?在对人属物种的语言经过以上所有讨论之后,现在是时候更加详细地研究人类语言的本质了。

1.黎凡特指地中海东部岛屿及邻近国家。——译者注

2.阿尔戈英雄是希腊神话中乘“阿尔戈号”与伊阿宋一起寻找金羊毛的人。——译者注

3.“撒哈拉泵”指植物群与动物群在欧亚大陆与非洲之间通过黎凡特地区的陆桥进行的迁徙。——编者注

4.在网上的讨论中(http://www.athenapub.com/13sunda.htm),俄亥俄州欧几里得海岸文化中心的罗伊·拉里克(Roy Larick)、艾奥瓦大学人类学系的拉塞尔·L. 乔昆(Russell L.Ciochon)和印度尼西亚万隆理工学院地质系的亚赫迪·扎伊姆(Yahdi Zaim)声称:早期直立人的代表性化石发现于东非大裂谷的高原地区,介于欧洲东南和亚洲西南部之间的高加索山脉,以及巽他俯冲带的火山坡。地中海周边的直立人考古遗址包括阿尔及利亚北部的艾因哈奈什(Ain Hanech)遗址、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奥尔塞(Orce)遗址和以色列南部内盖夫的俄科阿玛(Erq el Amar)遗址。奥杜威亚期末段的考古遗址包括喜马拉雅山前坡[巴基斯坦的里瓦德(Riwat)]和中国重庆巫山的龙骨坡遗址。希腊的米格多尼亚盆地(Mygdonia Basin)也发现了与人类有关的上新—更新世的食肉动物遗存。这些遗址的共性要求我们对早期直立人进行新的解释。所有这些遗址都位于跨大陆的古地中海地质走廊,这是欧亚大陆板块南部边缘的大缝合线,向南延伸进入东非大裂谷和巽他俯冲带。而全球所有的遗址都指向同一个时期,即奥杜威亚期(196万年前至179万年前)。了解了这条走廊和奥杜威亚期以后,我们可以讨论直立人的生物地理属性了:它们既不是非洲人,也不是东亚人,而是上新—更新世的古地中海人。——作者注

5.有背的刀具是“通过用力剥落刀片的一个边缘而制成的。这种设计允许使用者用食指向钝边施加压力,以尖锐的边缘切割物体。实验表明,石制有背刀具可以像钢刀一样快速地剥掉动物的皮”。(www.lithiccastinglab.com/gallery-pages/aurignacbackedknifeag7large.htm)——作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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