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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理论的重述

2015年12月25日  来源:生育制度 作者:费孝通 提供人:自诩玫瑰的凋谢
摘要:社会,人们用外界物资来满足需要的活动中,为了效率,人类创制出复杂的分工合作的机构。文化是社会创造出来使人类可以共同生活来满足个别需要的手段。一个新分子的生存空间,物质和社会的支配范围,还得在旧世界里寻觅,他得在原有社会分工体系中获取他的地位。社会结构不再扩张时,他一定要等社会结构中有人出缺,才能填补进去。这就是我所谓社会继替。

在这里让我先重述一下在前几章里所提出的基本理论。我认为我们理论的出发点是在一个基本的假定上,人的活动是求生,求生就是满足他生物基础上所发生的需要,食,色,等等。需要的满足有赖于物质的利用,人的基本活动是利用外界物资来满足需要的活动。在利用的过程中发生了经济的原则,以最少劳力获取最大报酬的原则。为了效率,人类创制出复杂的分工合作的机构。贪图生活的优裕,每个人的生存和生活都依赖了别人的生存和生活。这就是社会。要维持社会的完整,有一套必需满足的条件。

这些条件中可能有和从个人生物基础上得来的本性不相合的。换—句活说,我们从那些独立生活的动物祖先所遗传得来的若干特性和我们分工群处时所需的生活是不相适合的。因之,社会上必须有一套共同接受的办法,用社会力量来强制大家奉行。这些办法是文化。文化是社会创造出来使人类可以共同生活来满足个别需要的手段,文化是以社会力量来维持的生活方法。

维持社会的完整最基本的一个条件,就是要有足够数目的人口来担负分工结构所规定的各种工作。我在这本书里就想从这个条件来看人类怎样用社会的力量创造出种种文化设备来达到维持社会完整的目的。维持社会完整还有其他条件,譬如秩序的维持,环境变动的适应等。这些我将留待以后在别本书里再从长讨论。我充分知道在事实上社会的分工结构永远是在变动之中,可是在我们分析新陈代谢时,可以,也不能不,假定分工结构本身并不在变动中的状态。只有杷这继替过程分析明白之后,我们才能再着手分析分工结构怎样变动。

从社会完整的观点上看生育制度,我曾说过几句似乎不合于常识的话:我说在人类中非得有活着的别人才能有活着的自己,我又说:人类有死才需要有生,我也说过:人类有孩子才有婚姻。这几句话,其实就是我在上文中反复申论的主题。我要读者从意义上去看前后,不要从事实程序中去看前后。普通见解总觉得生育是自然现象。孩子是上帝给的,不论是恩典还是刑罚。人只是被动地接受生物原则所定下的运命。孩子既来了,人就得设法把他养大,在社会里找一个地位给他。这是从每个人自己的经验来说的。人们生活在社会里,受着社会制度的陶冶,跟着规定的过程进行,但是这程序却并不是发生这社会制度的理由。我们若是只想描写这制度,我们确是可以依这规定的求偶、合婚、生孩子、孩子成年、独立生活的事实程序着手,若是我们要求了解每一节目的意义,却得把这个程序倒过来解释它。

我已经提到过并批评过不少理论犯着那种“将错就错”的文化观的弊病。依他们的看法,人既是被动地做了生育的机器,孩子们不断降世,社会就得给他们生活的地位;于是社会得因人设事,无从限制。果真如此,社会能不能有一个结构也就可以怀疑了。因为这种情形只在个体间没有分工合作体系的动植物中才能见到。它们在幼体能单独谋生时,就离开它们的母体,在广阔的天地间找寻它们生存的机会。新体固然是从旧体获得它们的生命,可是并不须从旧体获取它们的生活。它们在生活上所受到的限制,只是自然的吝啬,而不是同类的刻薄。它们在自然淘汰中决定存亡,也就形成生物界的白然秩序中的一部分。

在有分工合作体系的动物中,情形就不同。我们且看蜜蜂。幼虫成熟了,得跟随着新生的雌蜂分房自立。它们不能在老房里生活下去,为的是蜂房有它一定的结构,容不下两个雌蜂。人类社会也是有结构的,和任何分工的体系一样,既成体系就有一定的限制,在历史上我们也看见过有类似蜜蜂的分房,大规模成批的移民到未开发的新大陆上去建立他们的新社区。但是人类的世界却狭窄得很。我们绝不能希望一个永远开发不完的广阔天涯。何况人类和蜜蜂毕竟还有一点不同,蜜蜂能单靠生物机能来分工合作,而人类却靠累积的文化。历史上的大规模移殖不易常见,除非人类愿意活在极简单的程度上。在人类中,除了在一个因技术不断发展,经济也在不住扩大的期间,一般说来,一个新分子的生存空间,物质和社会的支配范围,还得在旧世界里寻觅,他得在原有社会分工体系中获取他的地位。社会结构不再扩张时,新分子入社的资格就得向旧分子手上去要过来,换一句话说,他一定要等社会结构中有人出缺,才能填补进去。这就是我所谓社会继替。


社会 / 文化 / 人口 / 社会继替 / 机构 / 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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