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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的哲学诠释——帕斯卡:理性的偏失

2019年10月22日  来源:焦虑的意义 作者:罗洛·梅 提供人:chenao99......

虽然帕斯卡(1623—1662)是以他杰出的数理科学天才,成为十七世纪知名知识分子的代表人物,但是他独树一格之处在于,他不相信变化莫测、内涵丰富、充满矛盾的人类,可以从数学的理性主义来加以了解。他相信关于人在理性上的确定性,绝对与几何学及物理学在理性上的确定性是不同的。因此帕斯卡听起来像是我们同时代的人,而斯宾诺莎则像是个不同时代的人。根据帕斯卡的观点,人类生活运作的法则是几率(chance)和“或然率”(probabilities)的法则。因此,他对人类存在的偶合性(contingency)留下深刻的印象。

当我思及自己短暂的一生,那被先前往后的永恒吞噬的生命,我当下所在的渺小,或者看清自己只不过是被虚无冷漠的无垠时空所笼罩的生物罢了。我害怕且惊异地看见自己在此不在彼,在今不在昔;但是我为什么要在当下的此地出现,而不是在昔日的彼处出现,这其中并没有道理。

在亲眼目睹人类的盲目与可怜,以及明白整个宇宙都是无知的之后,人类顿失光明,留给他的命运仿佛只有偏处于宇宙的一隅,不知道造物为何如此弄人,也不清楚自己人生的使命,或者对自己死后的前途也感到茫然。这种全然无知的状况,让我为人类担忧,因为他就像是在睡梦中,被带到一座可怕的沙漠孤岛上的人一样,他醒来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逃离孤岛。然而,人们在如此可悲的情境下,竟然没有生出绝望之情,我对此感到震惊!

《帕斯卡的沉思录》(Pascal s Pens es),G.B.Rawlings编译,(Mt.Vernon, N.Y., 1946),pp.36—37。

于是帕斯卡最关心的,还不只是他个人所经验到的焦虑,更重要的是他在同时代人类生活表层下观察到的焦虑,这点可以从“人们总是匆忙度日”《帕斯卡的思想》,Edward Craig译,(New York, 1825),p.110。这个现象上得到证明。他注意到,人们不断设法让自己分神、逃避无聊、避免孤独,直到“困扰”成为问题本身为止。他觉得人们最需要分神的事项,就是设法不去“想到他们自己”,因为一旦他们停下脚步自我沉思的话,他们就会感到悲怜和焦急。

因为帕斯卡专注于人类经验中偶合(contingent)与不确定的面向,所以他虽然明白与他同时代的人们以理性作为确定性的指引,但是他却相信理性在现实的引导上是完全靠不住的。他并非贬抑理性本身。相反,他确信理性是人类独具的特质,是人类在一片沉寂自然中的尊严所在,也是道德的来源(“慎思明辨……乃道德的律则”《帕斯卡的沉思录》,p.35。)。但是在现实生活中,理性之所以靠不住,是因为“它受限于各种感官觉知”,而感官传递的讯息则是极不可靠的。此外他更主张,众人对理性的信心之所以错误,是因为没有把情绪的力量纳入考量。与帕斯卡悲叹情绪不理性有关,且值得一提的是,三百余年后的弗洛伊德,致力于将理性的范围延伸到将情绪也含括在内。帕斯卡对情绪的看法正反两面都有。他一方面看到情绪具有理性主义所无法了解的价值,这点在以下引述的美丽词句中便呈现出来:“心的理由是理性所不知道的。”但是另一方面,情绪往往又会扭曲和推翻理性,于是理性变成只是合理化的借口罢了。对理性过度信赖往往会造成理性的滥用,不是用来支持陈规陋习或国王的权力,就是用来合理化不公义的举措。实际上,理性总是“让真理站在自己这边,而让错误站在对方那边”《帕斯卡的沉思录》,p.38。。人类真正的动机是自利虚荣,但却以“理性”加以辩护,帕斯卡对此层出不穷的现象印象深刻。他意在言外地说道,如果“理性真的合理的话”,那么我们便能赋予理性更大的信任。在所有这些对理性普遍具有信心的标准中,帕斯卡公开推崇的乃是他所谓“对智慧的真爱与尊重”,但是他觉得这份对智慧的真爱与尊重,却是人类少见的现象。因此,他所见的人类处境,比起同代人要悲观许多。“我们被置放在一座巨大的媒介中”,他提出他的观察说,“永恒地在知与不知之间悬荡着”。《帕斯卡的思想》,p.84。

我们先前提过,十七世纪知识精英信任理性,其目的是为了驱逐焦虑。结果不能接受理性可以解决人类问题的帕斯卡,同时也成为无法回避焦虑问题的人,由此也可以作为上述假说的某种支持。

不过,相对于当时的流行信念,以及当代哲学发展的主流而言,帕斯卡的立场是个例外。关于他为何是个例外,以及他为何比他的同代人更重视内在创伤与焦虑的问题,会使我们脱离目前讨论的主题。不过,我们可以提一下凯斯勒的说法,他认为帕斯卡对人类的观点,是一路从中世纪思想延伸出来的,尽管巴氏具有科学天才,但是他并没有真正吸收文艺复兴时期浮现出来的新的人本观点。整体而言,相信理性可以掌控自然以及调伏人类的情绪,这个信念大体上足以让十七世纪的知识精英们信服,所以焦虑的问题极少出现在他们的思想中。我认为,斯宾诺莎和其他现代初期思想家所奠基的文化立场,并未对他们造成像十九世纪的知识精英,以及二十世纪大众所承受的那种内在创伤。自主理性的核心信念为当时的文化赋予了心理结构的完整性,一直到十九世纪出现严重的裂解后,文化才开始受到威胁。

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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