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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逻辑决斗的结局

2021年10月28日  来源:模仿律 作者:[法]加布里埃尔·塔尔德 提供人:zhaotou97......

社会逻辑决斗的结局会以三种不同的形式出现。(1)一个对立面纯粹由于对手的自然延伸而受到压抑,这是常见的情况。比如,腓尼基人的字母文字只需继续传播,就足以摧毁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一旦煤气灯为人所知,它就必然取代烧果仁油的铜灯,因为这种小铜灯仅仅是在古罗马油灯的基础上所做的小修小补而已,就连法国南部的小棚屋也早就弃之不用了。然而有的时候,受欢迎的对立面的进步也会受到阻碍,在把对手赶出某一条界线时,它会遭遇越来越大的困难。(2)于是,第二种形式随即产生,如果人们已经强烈地感觉到有解决争端的需要,武力就会随之恢复。于是,一个对立面受到强烈的压抑,另一方随即取得胜利。很容易被归入这一类的情况有:一个权威的、非军事的力量出面干预。尼西亚大公会议[11]确定亚大纳西[12]的教义为正统教义是一例,君士坦丁皇帝[13]归宗基督教为一例,独裁者和议会审议之后做出的重要决定也是这样的例子。在这里,投票选举或发布敕令犹如战场上的胜利,是一个新的外部条件。它越来越支持两个对立命题和意志中的一个,损害另一个,这就打破了传播和竞争之中的模仿,打破了自然的游戏规则。这样的干扰就像一个地方的地理灾害造成突然的气候变迁,从而扰乱生命的自然繁殖一样,它妨碍自然条件下多产的动植物的繁衍,促进了原来繁殖力不强的物种的繁衍。(3)对立面看上去达成了一致,或者其中一个对立面由于一个新发现、新发明的干预而明智地自愿退场。

让我们花一点儿时间来考虑最后这一种情况。这似乎是最重要的情况,因为这里的干预条件来自内部而不是外部。此外,成功的发现和发明在这里所起的作用,和第二种情况下将军天才的闪光、愉快的灵感能确保战争的胜利一样。比如,血液循环被发现之后,16世纪的解剖学家无休止的争论就终止了。17世纪初,望远镜被发明之后,天文发现接踵而至,毕达哥拉斯[14]学派和亚里士多德学派日心说和地心说的争论就得以解决,天文发现支持了毕达哥拉斯的日心说,否定了亚里士多德的地心说,并且解决了天文学家分割为两个阵营的其他许多问题。走进任何一家图书馆,你都可以看到,许多曾经火爆的问题,许多曾经像火山爆发一样激烈的争论和辱骂,如今都偃旗息鼓、冷却,而且消亡了。这样的冷却总是突然发生的,宛如一场奇迹,某种有学问的发现使火爆的问题突然降温,显然深奥或幻想出来的发现使之突然降温。基督教宣传小册子里的问题没有一个不曾受到信徒的挑战,这些书里的每一句话都体现了基督教教义奠基人激烈争论的结果,体现了教会创始人之间的争论和公会议[15]上的论战。

用什么来结束这样的争斗,甚至有时是血淋淋的攻伐呢?需要发现业已失传的相当权威而神圣的著作,或者发现某一种新的宗教观念,这样的争斗或攻伐才能停止。此外,某种被认为绝对不错的权威也可以用武力来切断这样的争吵。同样,人的意愿和欲望之间的许多矛盾,由于新的产业或政治发明或得到解决,或得以缓和。这样的例子难以计数!风车磨坊和水车磨坊被发明之前,想吃面包的欲望和磨面苦力之间的矛盾,在心里的对抗是显而易见的,主人和奴隶都有内心的矛盾。如果你想吃面包,那就只有两种办法,要么自己受累,要么让他人受苦;如果你是奴隶,你就不想受这份罪,就不希望有人吃面包。水车磨坊发明之后,奴隶的劳动强度大大减轻,上述欲望就不再互相掣肘。马车是古代最美妙的发明之一。马车被发明之前,人们需要搬运重物,但人们既不想把重物扛在身上,累得腰酸背痛,又不想压垮牲畜,于是需要搬运重物和不想负重之间的矛盾就斗得难分难解,并互相挡道。一句话,奴隶制成了必不可少的罪恶,完成痛苦却必要的劳作是难以避免的,主奴双方都承认有这个必要。奴隶主把这个包袱压在奴隶身上,于是至少对他而言,这两种欲望的矛盾倒是解决了,否则这个矛盾对双方来说都没有被解决。这种欲望和利益的长期矛盾逐渐得到解决,矛盾得到缓和,那是由于一系列至关重要的发明使人用上了非生物的自然力,用上了蒸汽、风力、溪水等。这样的动力大有裨益,对主奴双方都大有好处。

在这里,每一项互相干扰的发明都是压制矛盾困境中的条件之一,但又不止于此,它还对矛盾困境的各个方面进行压制。喜剧展开的过程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因为发明是一种戏剧冲突的结局,反之亦然)。比如,正当父亲和儿子的意向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时,却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情,并且说明那一番矛盾完全是虚构的、没有根据的。[16]我们可以把产业发明比喻为渐次展开的喜剧——世人皆大欢喜、均感满意的喜剧。与此相反,军事发明显然使人联想到一出渐次展开的悲剧,因为关键时刻的军事发明产生的是完善的军备、狡黠的战略和敏锐的洞察,因为一方的胜利就是敌方的死亡,这出悲剧中的人物激情满怀、偏见冲天,他们的欲望和信念极其强烈,和谐绝无可能,牺牲是必然的结局。于是,每一场胜利的结局必然是战胜国的意志压制战败国的意志和抵抗决心,即使不是完全征服,至少也是压制。尽管签署了和约,但这份和约并不是双方自愿签署的。总而言之,历史是悲喜剧的交错,是由可怕的悲剧和沉闷的喜剧编织而成的。只要仔细审视,我们就可以区别悲剧和喜剧。正是由于这个道理,我们可以说,在工业化超越军事化的时代,不难发现,舞台上的悲剧日益被人忽视,它正在让位于喜剧,因为舞台是现实生活的反映;喜剧也在发展,且在繁荣,然而它同时又染上了灰暗阴沉的调子。

[1]原文如此,疑有误,楔形文字应该是在西亚的两河流域,而不是在中亚。——中译者注

[2]罗曼语(Romance languages),拉丁语衍生出来的语言,含意大利语、法语、葡萄牙语、古罗马尼亚语、西班牙语、普罗旺斯语等。——中译者注

[3]天主教联盟(Catholic League,1609—1635),德意志天主教各邦的军事联盟,其对手是德意志新教联盟。——中译者注

[4]卢奇安(Lucian,120—180),古希腊作家、无神论者,作品多用戏剧性对话体裁,讽刺和谴责各派哲学家的欺骗性、宗教迷信等,著有《神的对话》《冥间的对话》等。——中译者注

[5]朱庇特(Jupiter),古罗马神话里的主神,相当于古希腊神话中的宙斯。——中译者注

[6]在贫困、疾病或灾害的侵蚀之下,一种欲望也可能在没有被取代的情况下消失;另一种情况是:由于比它还要低的欲望加剧、超越并排斥其他欲望,原有的那种欲望也会消失。在这样的情况下,文明就会衰落或遭受挫折,而不是继续前进。

[7]提交审议的法案也可能不止两个,但是在议员犹豫不决的头脑里,同时发生冲突的法案不可能超过两个。

[8]萨宾(Sabiniani,—606),意大利籍教皇(604—606)。——中译者注

[9]有人想区分定制的法规与临时的和逐渐形成的契约式法规(见M. Boutmy),这个区分在其他地方非常重要。不过说到底,定制的法规本身是对立的政党在议会里互动的结果,法规就是在议会里产生的。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法规才是只有一种争斗、一种契约的产物。相反,有些法规,比如英格兰的宪法,是强大的政治力量进行了许多次争斗,达成了许多契约之后的产物。

[10]1889年,我在《哲学评论》上发表的文章《逻辑范畴与社会制度》(1894年在《社会逻辑》里重印)里详细地阐述了个人范畴与社会范畴的相似性。我在这里点到为止。

[11]尼西亚大公会议(Council of Nice),尼西亚如今是土耳其的一个小城,基督教的第一和第五次普世会议在此召开。这里指的是第一次普世会议,由东罗马帝国皇帝君士坦丁主持。这次会议谴责阿里乌教派,主张本体同一、圣子与圣父绝对平等。会议发布《尼西亚信经》。——中译者注

[12]亚大纳西(Athanasian,约296—377),古代基督教希腊教父,亚历山大城主教,维护基督教正统教义,反对阿里乌教派。——中译者注

[13]君士坦丁皇帝(Constantine the Great,280—337),亦称君士坦丁大帝,古罗马皇帝(306—377),统一全国后,他加强中央集权,支持基督教,于330年迁都拜占庭,改城名为君士坦丁堡,临死前受洗为基督徒。——中译者注

[14]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约前580—约前500),古希腊哲学家、数学家、毕达哥拉斯教团创始人,提倡禁欲主义,认为数为万物之本。——中译者注

[15]公会议(council),特指基督教主教参与处理重大问题的会议。——中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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