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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类比与范畴化

2021年10月1日  来源:表象与本质 作者:[美]侯世达;[法]桑德尔 提供人:zhaotou97......

作类比与范畴化

事实上,我们这本书的中心思想是一个简单却未必主流的想法,就是人在思考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发现类比,因此类比乃是思维的核心。说得再具体一点,我们不是每周、每天、每小时或者每分钟做一次类比,而是每秒钟!是的,你没有看错,每秒钟,我们都会发现数不清的类比。我们一直遨游在类比的海洋中,小的、大的、不大不小的、平淡无奇的、惊世骇俗的,不一而足。在这本书里,我们将向你展示日常生活中那些最为平淡无奇的语言是如何从不知不觉而又迅速产生的类比转化而来。这个丝毫不停歇的类比过程就是潜意识中迸发出的智慧火光,产生了我们人类最基本的也是最普遍的初级思维机制——范畴化。而范畴化的作用则是让我们能够理解遇到的新环境,或者说至少是最基本的部分,并且能够与他人交流自己的看法。

在我们的大脑中,无数的类比不断地产生又迅速地消亡。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让我们能够准确找到词汇来描述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和活动,但这绝不意味着所有类比都是以此为目的的。还有许多是为了让我们能够处理在更大范围内遇到的新情况。当我们遇到一个复杂的新情况时,若想通过与某个已知概念作类比而准确把握新情况的本质,那就必须对该情况有着深刻而又全方位的理解,这比给新情况里我们所熟悉的各个小部分简单地贴上标签要难得多。然而,因为这个更深层次的认知过程,也就是通过类比来提取一个深埋的久远记忆,在生活中占据着中心位置,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以至于几乎从未思考过或者留意过。因为它太自然、太熟悉了,所以没有人会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过程,以及它是怎样发生的。如果有人问:“为什么我告诉你我的经历之后,你就马上联想到这件事儿呢?”一般人恐怕会觉得这个问题很笨,然后用一种被逗乐的语气回答:“这不,你刚说的和这事儿太像了!所以我就想起来了啊。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吗?”这就像在问:“你为什么摔了?”然后回答说:“因为我被绊了一跤啊!”换句话讲,由于X和Y这两件事非常相似,所以当Y发生时联想到X,就像是绊了一跤就会摔倒一样,再自然不过了,这貌似并不需要任何解释!

通过类比来唤醒以往的记忆似乎非常接近人类的本性,因此我们很难想象没有类比的心理活动是什么样的。想弄清楚为什么一个想法会引起人们联想到另一个类似的想法,就好比提问:为什么在空中松手,手里的石头会落地?重力现象对我们来讲太习以为常了,以至于没有人觉得这值得一问,除了那一小部分总是钻研别人认为稀松平常的事物的物理学家们。对不是物理学家的人来讲,他们很难理解为什么我们要解释重力,为什么要研究类比能唤醒记忆这一现象。但这些绝不是毫无意义的,毕竟,有多少科学发现能和爱因斯坦那出人意料却又解释了重力真相的广义相对论比肩呢?

思维之根源:范畴化和类比

我们将要阐述的观点是,有一种心理过程可以涵盖上面提到的对范畴化和类比的那些固有看法,同时又比其中的每一种看法都要宽泛得多。为了让大家先初步了解这一关键思想,我们再次回到轭式搭配这一主题,因为这个精灵古怪的语言现象和通过类比进行范畴化这一观点有着极大的联系。事实上,轭式搭配是我们举例时的源泉,从类比中最不起眼的那部分到那些神来之笔,轭式搭配几乎是无所不在。它总是以小见大,完美地展现了通过类比进行范畴化这一无所不在、普世统一的认知机制。

假设你听到有人说:“冬至夜,羊汤和饺子都很温暖。”你那时刻准备着的轭式搭配探测器肯定不会响,因为在这个语境中,羊汤饺子同属于美味佳肴这一范畴,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了。但是如果一个人说:“冬至夜,妈妈讲的故事比饺子更温暖。”那么你的探测器一定会响一声,因为“温暖”这个形容词的两个意思同时出现在句子中,而且在“故事”和“饺子”之间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类比关系。但是假设这个人说的是:“冬至夜,妈妈的关爱比饺子更温暖。”那么轭式搭配探测器一定会铃声大作,因为关爱饺子语义上的距离或者说两个概念间的距离更大,你会更加明显地体会到二者间的类比关系,而不是简单地认为它们都属于温暖的事物这个常见范畴。

简而言之,我们不应该认为作类比和范畴化有清晰明确的区别,因为它们都是将两个心理实体联系起来,为我们提供有用的视角,从而使我们更好地理解新情况。我们在下面将展示,这些心理活动包罗万象,从最基础的物体识别(这是个桌子),到人类大脑所能作出的冠绝寰宇的发现(如广义相对论)。所以作类比并不是偶尔才做的智能游戏,而是认知的生命之源。在最基础和最宏大的认知活动之间,则是我们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的心理活动,理解新的情况、判断事物性质、作出决定、学习新事物,而所有这些心理活动都有着相同的基本认知机制。

这些心理活动尽管看上去各不相同,但它们背后都是同样的机制,也就是永不停歇地通过类比实现的范畴化。它的适用范围正如上文所讲,从最平凡普通到最复杂深刻的范畴化,都同样适用。这一统一的心理过程让我们能够理解不同级别的轭式搭配。从完全不是轭式搭配的句子(只需要最简单的类比就能进行范畴化),到非常高级的轭式搭配(需要非常复杂的类比来完成很灵活的范畴化)。

不过还是让我们把注意力从轭式搭配转移到一个更宏大的视角。我们认为认知是由持续不断、具有流动性的范畴化来实现的。而其根源,并不是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固定的、边界清晰的大脑储物盒里这样简单的分类,而是通过类比来分类这一心理机制,正是它使人类思考变得非常灵活。

正是因为能够通过类比进行范畴化,我们才能发现相似的东西,并且利用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去处理新事和怪事。当我们把刚遇到的新情况,和很早之前就遇到,并且编码处理然后保存在记忆中的先前经历联系起来时,我们就能利用先前的经历来指引现在的行为。作类比是我们大脑功能的重要基石,让我们能够利用从过去经验中获取的丰富智慧,不仅包括已经被贴过标签的概念,如欢乐辞职矛盾,等等,也包括没有贴上标签的概念,如上回我出门忘带钥匙结果在寒风中站了几个小时,等等。这些概念,无论具体还是抽象,都会根据当时的情况,在我们大脑找类比的过程中有选择性地、一个接一个地被激活。正是因为有这种无意识却又永不停歇的心理过程,我们才能对自身处境建立心理表征、产生复杂的情感,才能拥有普通寻常或者崇高伟大的思想。没有过去的经历,就没有现在的思想;或者更准确地说,只有用类比将今昔的经验联系起来,思维才有可能存在。

范畴提供的快速推断

在这个语境中有一个词用处很大:推断(inference)。依照心理学的传统,我们对这个词的用法要比它在人工智能领域的用法宽泛得多。在人工智能领域,这个词和所谓由“推断引擎”作出的“形式逻辑演绎”是同义词。与此定义不同,当我们说“作出推断”时,意思仅仅是在我们面对的情境中引入一个新的心理成分。也就是说,目前活跃在大脑中的概念的某一方面从长眠的记忆中提取出来了,并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至于提取出来的新成分是对还是错,我们并不关心,它在逻辑上是否接续了前一个成分也无关紧要。对我们来说,“推断”仅仅意味着某个新的成分在头脑里被激活了。

如果看到一个孩子在哭,你推断这个孩子不舒服了;看见某人在大喊大叫,你推断那人很可能生气了;看到桌上餐具都摆好了,你推断马上要开饭了;看见一把椅子,你推断自己可以坐在上面;看见一只狗,你可以推断(当然你没有必要这样做)它不时会叫,有可能咬人,它有一个胃、一个心脏、两个肺和一个大脑。严格说来,这些内脏器官你看不到,但是因为它属于狗这个范畴,你就可以依此推断。这类推断对人的思维作出了巨大贡献。它们源于通过类比实现的范畴化,因为我们无时不刻不依赖于现状和已有经验之间的相似之处。倘若不这样做,我们的思维将变得无依无靠。

因此,我们把遇到的像猫一样的东西叫作“猫”,这并不是无谓的取乐。我们叫它“猫”,就是把它归入记忆中已经存在的某个范畴。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获得许多额外的信息,诸如,它可能用咕噜声表示愉悦、会抓老鼠、受到威胁时会挠人、从高处跳下会四脚着地、性格独立等。一旦你将该实体归入猫的范畴,就可以通过推断获得类似信息,你甚至不需要直接观察眼前这只猫的上述特征。如果在新情况中不做推断,那我们将成为概念世界里的盲人。我们将不能思考,也无法行动,会陷于永久的困惑中,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简言之,为了感知周围的世界,我们必须依靠类比进行范畴化,就像必须依靠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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