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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想象力 思想如何造就想象力

2020年8月18日  来源:重塑大脑,重塑人生 作者:(美)诺曼·道伊奇 提供人:naike39......

我现在在波士顿哈佛大学医学院的贝丝以色列女执事医学中心(Beth Israel Deaconess Medical Center)的电磁大脑刺激实验室,帕斯科-里昂(Alvaro Pascual-Leone)是这个中心的主任,他的实验显示我们可以用想象改变大脑的生理结构。他把一个像木桨形状的仪器放在我大脑的左边,这个仪器会放出电磁的刺激,叫作经颅磁刺激(transcranial magnetic stimulation,TMS),可以改变我们的行为。在这仪器中,有一组铜线圈,当电流通过时,会产生磁场的改变,进入脑壳下神经元的轴突,从那里进入手部的运动地图。磁场的改变会引发电流的产生,帕斯科-里昂是第一个让世人看到经颅磁刺激可以使神经元发射的研究者。每一次开启磁场,我右手的无名指就会动一下,因为他刺激了我大脑手指的地图区里大约0.5立方公分的区域,那里有百万以上的神经元,它们的活化使我的右手无名指动了一下。

经颅磁刺激是非常聪明的进入大脑的桥梁,它的电磁场可以无痛、无害地进入我们的身体,只在电磁场范围内激发神经元的活化,启动电流。潘菲尔必须打开脑壳,把电极插入神经元才能刺激运动皮质或感觉皮质。当帕斯科-里昂打开那个仪器的开关,使我的手指头动时,我所体验的正是当年潘菲尔对他的病人所做的事,但是我的脑壳不需经由外科手术打开,我的大脑皮质也不需插入电极,就得到潘菲尔当年的结果。

以他的成就来说,帕斯科-里昂实在太年轻了,他是1961年出生于西班牙的瓦伦西亚(Valencia),在西班牙和美国都有实验室。他的父母都是医生,把他送去西班牙的德国学校就读,在那里,像许多神经可塑性专家一样,他研读经典的希腊和德国哲学家的思想,然后才进入医学界。他在佛莱堡(Freiburg)取得医学博士和生理博士的双学位,然后到美国接受博士后训练。

帕斯科-里昂有着橄榄色的皮肤、黑头发、富有感情的声音,他活力四射,但游戏认真。他的小小办公室挤满了苹果计算机的屏幕,用来呈现经颅磁刺激所看到的大脑情况。他的电子信箱塞满了来自全世界偏远角落他的合作者的信件。他背后的书架上塞满了书,论文散得到处都是。

他是第一个用经颅磁刺激去找出大脑地图的人,科学家可以用经颅磁刺激去启动一个大脑区域或阻止它发挥功能,完全看当时所用的强度和频率。要决定大脑某个部位的功能,他会用强磁去暂时阻挡那个区域的作用,然后观察什么样的功能丧失了。

他同时也是高频率重复使用经颅磁刺激(repetitive TMS,rTMS)的开创者之一,高频率重复使用经颅磁刺激可以强烈活化神经元,使它们可以让彼此兴奋,在原始的重复使用经颅磁刺激停止后还继续发射,这可以使大脑区域活化一阵子,因此可以用来治疗疾病。例如,一些抑郁症的病人前额叶活化不够,帕斯科-里昂的团队是最早使用重复使用经颅磁刺激的方式有效治疗严重抑郁症患者的,这种患者在传统的治疗法都试过但无效后,来试帕斯科-里昂的重复使用经颅磁刺激,结果有百分之七十的病人发现有效,而且这种方法的副作用比服药少了很多。

人如何学习新技能

20世纪90年代初期,帕斯科-里昂还是刚出道的医学院毕业生,在美国国家神经疾病及中风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 of Neurological Disorder and stroke)担任研究员时,他做了一个实验,完美地将大脑功能定位,实现了他想象中的实验,并且让我们看到我们是如何学习技能的。

他用经颅磁刺激来研究人们如何学习新的技能。他找出盲人学习点字时的大脑地图,这些受试者一周5天、一天两个小时在课堂中学习点字法,回家还有一小时的家庭作业,这样学了一年。点字法是盲人用他的食指扫过一堆隆起来的小点,这是运动的活动。他们手指感觉到隆起小点排列的方式,这是感觉的活动。他的实验是最早确定人在学习新的技能时,大脑地图会发生可塑性改变的实验之一。

当帕斯科-里昂用经颅磁刺激去找出运动皮质的地图时,他发现盲人读点字的大脑食指地图比另一只不读点字的食指地图来得大,也比一般不使用点字者的食指地图区域大。帕斯科-里昂还发现在受试者每分钟读字的速度加快后,运动地图的大小也相对增加了。但是最令人惊讶而且对学习新技能有重要意义的是:他发现这种可塑性的改变是以一星期为周期循环的。

这些受试者是在上完一周的课后,在星期五到他的实验室测量大脑地图,然后休息了一个周末之后,星期一再来实验室测一次大脑地图,帕斯科-里昂发现星期五跟星期一的地图竟然不同。从实验一开始,星期五的地图就是非常快速、戏剧化地扩张,但是星期一又回到原来基准的大小。星期五的地图持续发展了6个月,而每次在星期一又都固执地回到基线,6个月之后,星期五的地图仍然在扩张,但是没有像前6个月那样快。

星期一的地图正好是相反的情况,它们在训练的前6个月一直没有改变,6个月之后才开始慢慢地变大,一直到10个月后进入高原期,即不再往上爬,但维持原有的高度。受试者读点字的速度跟星期一地图的相关比较高,虽然星期一地图的改变从来不像星期五那样具有戏剧性,但是它们很稳定。在学习了10个月之后,这些学生会休息两个月。当他们再回来上课时,帕斯科-里昂重新找出他们的大脑地图,结果发现这个地图跟两个月前的星期一地图一样,没什么改变。因此每天的练习会导致短期戏剧性的改变,但是永久性的改变是在星期一的地图上看到的。

帕斯科-里昂认为,星期一和星期五的地图的差别说明了二者有不同的可塑性机制。比较快速的星期五地图的改变强化了现存的神经回路联结,揭开了过去被埋葬的途径;比较慢、比较永久性的星期一地图的改变显示全新结构的形成,可能是新神经元联结的分叉和新突触的形成,它是长新芽而不是强化旧有的。

了解了这个龟兔赛跑的效应后,我们知道应该怎样做才能真正掌握一个新技术。就像考前“开夜车”,在短暂的练习后,我们可以进步,因为我们强化了现有的神经突触联结。但是我们很快会忘记“开夜车”所学的东西,因为来得快、去得快的神经联结很容易反转,又散掉去和别的神经联结。如果要一直保持进步,永久掌握这个新技术,必须慢慢持续地工作,形成新的联结。例如一个学生觉得他的进步无法累积,或觉得他的心智“像一个筛子”、什么都记不住的话,他要持续练习,直到产生“星期一效应”(练习读点字者花了6个月才达到这个效应)。星期五和星期一的差别可能是造成有些人像“乌龟”,很慢才学会一个新技术,但是最终学得比“兔子”好的原因,因为那些很快学会的人如果没有一直练习、使学习固化的话,也会很快忘记的。

帕斯科-里昂扩大了他的研究范围,去看读点字者是如何从手指尖上得到这么多信息的。我们都知道盲人可以发展出非常好的非视觉感官感觉,而点字者的手指头非常敏感。帕斯科-里昂想知道这种手指的超级敏感度是不是因为他们触觉的感觉地图变大了,或是大脑其他部位有可塑性的改变,例如视觉皮质因为眼盲没有用到,有用进废退的情形,被其他功能取代了。

他想如果视觉皮质对受试者读点字有帮助,那么他用经颅磁刺激干扰视觉皮质的活化,就会阻碍点字的阅读。结果发现果然如此,当他们设定经颅磁刺激作用在视觉皮质上,阻止它的活化时,受试者就不能读点字或是感觉到读点字的那根手指头,视觉皮质已经被征召去帮忙处理触觉的信息了。对正常视力的人用经颅磁刺激去阻挠他的视觉皮质活化,对他们的感觉能力并没有任何影响,这表示某些特别的事情发生在读点字的盲人身上了:大脑用来处理某一个感官的部分已经用来处理另一个感官了,这正是巴赫-利塔所说的大脑可塑性的重组。帕斯科-里昂也让我们看到,一个人的点字读得越好,他所借用的视觉皮质区就越多。他下面的实验开启了一个新的领域,展现了我们的思想可以改变大脑的结构,心可以改变物。

心智练习造成大脑改变

帕斯科-里昂用经颅磁刺激去测量初学钢琴者大脑的手指地图,来研究思想如何改变大脑结构。帕斯科-里昂最崇拜的一个人,西班牙的神经解剖学家、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得主卡哈(Santiago Ramón y Cajal),曾经在他生命的暮年寻找大脑的可塑性,但是没有找到。他在1894年的论文中说:“思考的器官,在某个程度之内,是可以塑造的,并且可以通过很有效的心智练习而趋近完美。”到1904年,他说在心智练习中一直重复的思考会加强现有的神经联结,而且创造新的联结出来。他的直觉认为这个历程在控制钢琴家手指的神经元上会特别明显,因为钢琴家必须时时在他脑海中练习曲子,他们做很多心智练习。

卡哈用他的想象力,画了一个有可塑性的大脑,但是缺乏工具去证明它。帕斯科-里昂现在认为他有经颅磁刺激这个工具,可以来检验心智练习和想象力是否能够引起生理上的改变。

这个实验的方法很简单,他继承卡哈的想法,用钢琴来研究。帕斯科-里昂教两组从来没有弹过钢琴的人弹一系列的音符,教他们如何移动手指,让他们听到自己弹出来的声音。其中有一组是“心智练习组”,坐在电子琴前面想象自己在弹琴,也想象自己听到自己弹的琴声,一天两个小时、一个星期5天到实验室来想象;第二组则是真正练习弹奏,他们也是一天两小时,一周5天来实验室弹琴。这两组人在实验开始前、每天练习时以及练完以后都接受大脑扫描。最后,两组人都要弹奏出这个序列的音符,由计算机来测量他们表现的准确度。

帕斯科-里昂发现两组都学会了,也都有大脑地图的改变,很令人惊讶的是心智练习组也在大脑的运动系统上造成了生理上的改变,跟实际弹奏组一样。到第5天时,两组受试者送往肌肉的运动信息的改变是一样的,想象组在第三天时就跟实际动手的一样正确了。

心智练习组到第五天时的进步程度并不及实际弹奏组,但是当心智练习组完成他们的心智训练,并进行单次两个小时的实际练习后,他们整体表现进步到跟实际弹奏者第5天的表现一样,显然心智练习是用最少的实际练习来学习新肢体技术的有效方式。

心智下棋

当我们在准备考试、记住台词或彩排任何表演时,我们都用到了心智练习或心智复诵。有些运动员和音乐家用这种方式来准备演出,美国有名的钢琴演奏家格伦·古尔德(Glenn Gould)在他事业的后期,在准备录音灌唱片时,就是仰赖心智练习来使演出完美的。

最前卫的心智练习之一是“心智下棋”,两个人在没有棋盘或棋子的情况下,在脑海中下棋,棋手要想象大脑中有个棋盘,每下一步棋都得记住前面棋子的位置。俄国的人权斗士萨拉斯基(Anatoly Saransky)被关在地牢时,靠心智下棋活过刑期。萨拉斯基是犹太籍的计算机专家,在1977年被冤枉指控为美国间谍,在牢里关了9年,有400天的时间被单独监禁,独自一个人关在冰天雪地、5英尺乘6英尺宽的黑暗牢房里。有许多政治犯在隔离监禁后都精神失常,因为用进废退的大脑需要外界的刺激来维持它的地图。在这个极端的感觉剥夺期间,萨拉斯基跟自己下心智棋,一下就是几个月,这能帮助他维持大脑不退化。他同时下黑棋和白棋,在脑海中要记住这么多棋,尤其要同时思考对立的角度,对心智是很大的挑战。萨拉斯基有一次半开玩笑地告诉我,他继续在脑海中下棋,心想反正被关了,不如利用这个机会成为世界西洋棋冠军。在他被释放出来后,经由西方国家的施压,他得以进入以色列,最后成为内阁阁员。当世界西洋棋冠军加里·卡斯帕罗夫(Garry Kasparov)跟以色列的总理及阁员比赛时,他赢了所有人,只输给了萨拉斯基。

专家的脑

我们现在从大脑扫描研究中知道萨拉斯基关在地牢中时,他的大脑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以来看一下一位年轻的德国人鲁迪格·加姆(Rüdiger Gamm),他有着一般人的智商,但却使自己变成一个数学奇葩,他是一个计算器人。虽然他出生时并没有特别的数学能力,现在却可以心算一个数字的9次方或开5次方根,他可以马上回答68乘76是多少,用时不超过5秒钟。在20岁服务于银行时,他开始每天做4小时的计算练习,到他26岁时,他已经变成计算的天才,可以靠在电视上表演的收入维持生计。科学家用正电子断层扫描(PET)扫描他计算时的大脑,结果发现他能征召超过5处的大脑区域来帮助他计算。心理学家安德斯·艾瑞克森(Anders Ericsson)专门研究专家的发展及形成,他认为像加姆这种人仰赖长期记忆来帮助他解决数学问题,而别人用的是短期记忆。专家不储存答案,但是储存重要的事实及策略,使他们可以快速得出答案。他们可以立即提取这些事实和策略,好像它们就在短期记忆中一样。用长期记忆来解决问题是许多领域专家的共同点。艾瑞克森发现要变成某个领域的专家通常需要10年的专心练习。

靠想象增强肌肉

我们可以通过想象力来改变大脑的一个理由是:从神经科学观点来看,想象一个动作跟实际执行其实没有很大差别。当人们闭上眼睛,想象一个物体,比如说字母a,主要视觉皮质区(primary visual cortex)会亮起来,好像这个人真的在看字母a似的。大脑扫描显示,执行动作和想象这个动作所活化的大脑部位有许多重叠,这就是为什么可视化(visualizing)会增进表现。

在一个很难令人相信但又非常简单的实验中,于光(Guang Yue)博士及科尔(Kelly Cole)博士显示,一个人想象他在使用自己的肌肉可以增加肌肉的强度。这个实验比较两组人,一组实际做运动,另一组想象在做运动,两组人都练习手指头的肌肉,从周一到周五,总共4周。实际运动组每天做15次的强烈伸缩,每次中间休息20秒。想象组每天想象他们做15次的强烈伸缩,每次中间休息20秒,同时要想象一个声音对着他们吼:“用力点,再用力!再用力!”

实验结束后,实际运动那组人的肌肉强度增加了30%,就如同每个人所期待的;想象做运动的那组人,肌肉强度增加了22%。这是因为大脑中负责计划动作的运动神经元,在想象做这些动作时,负责把伸缩动作串在一起的神经元既被激活了,也被强化了,所以当肌肉真的收缩时,它们的强度就增加了22%。

用思想控制机器

这个研究帮助发明了能够解读思想的第一部机器。思想转译机是当人或动物在想象一个动作时,将这个想法特殊的电流信号译码,把电流指令传到仪器上,使思想变成行动。这部机器能够起作用是因为大脑有可塑性,当我们在思考时,大脑的结构和状态在生理上改变了,所以就可以用测量电流的方式追踪到。这部仪器现在设计给全身瘫痪的人用他们的思想来移动物体。假如这部仪器再精密一点,它就可以读人的思想,因为它是设计来辨识和转译思想内容的,比测谎仪的能力高多了。测谎仪只能测出人在说谎时的紧张程度。

这些机器进步得很快,20世纪90年代中期,杜克大学(Duke University)的米古尔·尼可雷里斯(Miguel Nicolelis)和蔡平(John Chapin)做了一个学习阅读动物想法的行为实验。他们训练老鼠去按一支杆,这支杆以电线连到饮水机上,每一次老鼠单击杆,这部饮水机就会滴下一滴水给老鼠喝。老鼠的脑壳有一小块被切除,使实验者能够放一组微电极到老鼠的运动皮质上。这些微电极记录46个神经元,它们在运动皮质区专门负责计划动作和动作的程序。它们通常是从脊髓送指令到肌肉去的神经,因为这个实验的目的是记录老鼠的思想,而思想是很复杂的,所以这46个神经元必须同步被测量。每次老鼠单击杆,尼可雷里斯和蔡平就记录这46个神经元发射的情形,这些信息被送到一部计算机中,很快地,这计算机就能辨识按杆的神经发射形态。

在老鼠学会了按杆后,尼可雷里斯和蔡平切断杆和饮水机的联结。现在老鼠按杆时,没有水流出来了。老鼠很受挫,它会用力再按这支杆很多次,但是都没有用。现在实验者把饮水机连到计算机上,而这台计算机跟老鼠的神经元连在一起。从理论上来说,每一次老鼠想到“按杆”,计算机就会辨识神经元发射的形态,就会送信号给饮水机,就会有一滴水滴下来了。

几个小时以后,老鼠学会了它不必按杆就会有水喝,它只要坐在那儿想象按杆就可以了,尼可雷里斯和蔡平训练了4只老鼠,它们可以坐在笼子里享受自来水。

然后他们开始教猴子去做比较复杂的思考转译。贝尔是一只猫头鹰猴(owl monkey),它会用游戏杆去追踪一个光点,当这个光点横穿过屏幕时,它去追踪它,如果做得好,会有一滴果汁滴下来奖励它。每一次它移动游戏杆,它的神经元就发射,一部计算机就用数学的方法分析神经发射的形态。这个神经活化的形态都是在贝尔实际操作游戏杆之前300毫秒出现,因为它的大脑需要300毫秒才能把指令送达手臂肌肉。当它把杆移到右边去时,一个“移动游戏杆到右边”的神经发射形态会出现在它的大脑中,计算机就知道了;当它移动它的手到左边时,计算机也会侦察到那个神经发射的形态。然后计算机把这些神经发射的形态转换成指令,去移动一只贝尔看不见的机器手臂。这个数学分析的神经发射形态也从杜克大学传送到麻省剑桥市的实验室中的第二只机器手臂上。就像上次老鼠的实验那样,游戏杆和机器手臂是没有联结的,机器手臂连到计算机上,计算机阅读贝尔神经元发射的形态,他们希望杜克的机器人手臂和剑桥机器人的手臂能够跟贝尔自己的手同步,在它的想法出现的300毫秒后移动。

当科学家随机改变计算机屏幕上光点的形态时,贝尔的手移动游戏杆,600英里外的机器手臂也在移动,完全由计算机转译贝尔的想法来驱动。

这个团队现在已经教会好几只猴子用它们的思想去移动一个机器手臂,在三度空间中任意移动,作出复杂的动作,例如去拿一个东西。这些猴子也会玩电动游戏(而且好像很喜欢)。它们用思想去移动一个屏幕的光标,然后命中一个移动的目标。

尼克莱利斯和蔡平希望他们的研究可以帮助瘫痪或麻痹的病人,这个梦想在2006年7月实现了。布朗大学(Brown University)神经科学家约翰·唐纳休(John Donoghue)的团队在人身上做到了这个技术。耐格(Matthew Nagle)是一个25岁的年轻人,他的脖子被人砍了一刀,使他的四肢都麻痹不能动了,医生把一个很小、无痛的、上有100个微电极的硅芯片,植入他的大脑中,连到计算机上。经过4天的练习后,他可以用思想去移动计算机屏幕上的光标,开电子信箱、调整电视的音量、换台、玩电动游戏,控制一个机器手臂。肌肉萎缩症病人、中风的人和有运动神经元疾病的人都将被安排去尝试这个思想转译机,这些研究最终的目的是在病人的运动皮质中植入一个很小的微电极组,里面有电池和一个像婴儿指甲那么小的发报器,然后将一部很小的计算机连接到机器手臂或轮椅的控制开关上,或连到植入肌肉的电极上来引发动作。有些科学家希望能发展出比较没有侵入性的技术来侦察神经元的发射,可能是像经颅磁刺激或是陶伯发展出来侦察脑波改变的仪器。

想象与实操

这些“想象”实验展现的是想象与实际操作其实是结合在一起,分不开的,虽然我们总是把想象和实际操作认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遵守两种不同的规范。但是你可以想一想,很多时候,如果你可以越快想象某件事,你就能越快把它做出来。法国里昂(Lyon)的狄西提?[1]??(Jean Decety)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实验:你可以测量想象用自己的惯用手写下名字跟实际写下名字所花的时间,两者是相同的;而当你想象用非惯用手写下名字所花的时间比较长,实际用非惯用手去写也比较长。很多惯用右手的人发现他们“心智的左手”写字比他们“心智的右手”来得慢。在一个帕金森症病人及中风病人的研究中,狄西提发现病人用想象去移动他们受损的手比他们想象移动正常的手来得慢。心智的想象跟实际执行一样慢,因为两者都是大脑中同一个运动程序的产品,我们想象的速度可能遵守运动程序中神经发射速度的规范。

[1]?狄西提已被延揽至芝加哥大学担任脑科学中心的主任。——译者注

铺设心智的路

帕斯科-里昂也知道神经可塑性会导致大脑的僵化不可改变,以及重复进行某个动作或念头。对这些现象的了解帮助解决了下面这个矛盾:假如我们的大脑这么有可塑性、可以改变,那为什么我们还这么经常被困在僵硬不能改变的重复动作或念头中?要得到这个答案,得先了解我们的大脑是多么有可塑性。

他告诉我plasticina是西班牙文的plasticity,它捕捉到了一些英文所没有的东西,plasticina在西班牙文中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就是黏土(plasticine),这是一种可以随意捏、随意成形的物质。对他来说,大脑如此具有可塑性,即使我们每天做同样的行为,负责这个行为的神经元联结还是有一点不同,因为在行为跟行为之间,我们还做了别的,这会影响到神经的联结,使它们不可能一模一样。

“我认为,”帕斯科-里昂说,“大脑的活动就像我们在玩黏土一样,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影响黏土的形状。”但是他说:“假如你开始玩的黏土是正方形的,即使你把它搓成圆球,它还是有可能回归到正方形。但是它不会是一开始的那个正方形。”外表的相似性不代表它是一模一样的,新的正方形的分子排列得不一样了。换句话说,同样的行为,在不同的时间做,用的是不同的神经回路。对他来说,即使一个有神经或心理问题的病人被治愈了,也永远不可能使病人的大脑恢复到他未发病前的状态。

“这个系统是有可塑性,不是有弹性。”帕斯科-里昂以低沉的声音说。一条橡皮筋可以拉得很大,但是一松手,它会回到它原来的形状,它的分子在这个过程中没有重新排列过。但有可塑性的大脑是被每一次的经验、每一次的交集,永远地改变了。

所以这个问题变成:如果大脑这么容易改变,我们该如何保护自己不会永无止境地变下去?的确,假如大脑像一块小孩子玩的黏土,我们怎么可能维持自己而不是一直改变使自己都认不出来?我们的基因给了我们帮助,虽然不完全是一致性,但它给了我们重复性。

帕斯科-里昂用一个隐喻来解释这个问题。有可塑性的大脑就像是一道冬天下雪的山坡,这座山的各个层面──山坡的斜度、石头、雪的一致性──就像我们的基因一样,是先天设定的,当我们坐雪橇滑下来时,我们可以操纵雪橇使它遵循一条道路一路平安地滑到山下,这条道路是取决于我们如何驾驶及山丘的特性。我们会停在哪里,实在很难预测,因为其中包含太多因素在内。

“但是,”帕斯科-里昂说,“第二次你坐雪橇下来会怎么样你就知道了,你会多多少少遵循上次那条路,不会完全相同,但是也不会离得太远。假如你整个下午都在玩雪橇,走上去,滑下来,走上去,滑下来,到最后,有一些路会用很多次,有些用得很少,你会创造出一条大路,现在你很难不经过这条大路,而这条大路不再是由基因决定的了。”

心智的大路会使我们养成习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假如我们发展出不好的姿势,这会很难改变;假如我们发展出好习惯,它们也会跟着你很久。那么,在“大路”或神经回路铺好后,有可能跳脱这条路,去走另一条路吗?是的,有可能,根据帕斯科-里昂的说法是可以的,但是会很困难,因为一旦我们建立了这条大道,它们会变得非常快速、非常有效率地引导雪橇滑下山,要走另一条路就会变得很难,除非有路障或其他东西阻碍,我们才会去改变方向。

将正常人变成盲人的路障实验

在帕斯科-里昂下一个实验中,他使用路障来表示,改变一条既成的路径及大量的重新组合是可以发生的,而且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迅速。

他的路障实验来自于他听说西班牙有个非常奇特的住宿学校,那里的老师要受训了解盲人在黑暗中读书的情形,所以他们先被绑住眼睛一周以亲身体验盲人的生活。绑住眼睛使他们看不见就是视觉的路障,在一周之内,他们的触觉及对空间的判断就变得非常敏感。他们可以从摩托车引擎的声音来区分摩托车的厂牌,也可以靠回音来判断路上有没有东西挡路。当这些老师刚取下眼罩时,他们有一阵子失去了方向感,无法判断空间或看东西。

当帕斯科-里昂听说这所黑暗学校时,他决定把正常人变成盲人。

他绑住受试者的眼睛5天,然后用经颅磁刺激找出他们的大脑地图。他发现当他去掉受试者所能感受的所有的光时,受试者的视觉皮质开始去处理手部送进来的触觉信息,就像盲人学点字一样。最令人惊奇的是,大脑在几天之内就重新组合它自己了。帕斯科-里昂用大脑扫描发现,只要两天,视觉皮质就开始处理触觉和听觉的信息了。要改变地图,绝对的黑暗是很重要的,因为视觉是一个强有力的感官,假如有任何光进来,视觉皮质就会偏向去处理光而不会去处理声音或触觉。帕斯科-里昂发现,就像陶伯发现的一样:要发展一个新的回路,就必须阻挡或管制它的竞争者,即那些通常最常使用这个回路的信息。在眼罩拿掉后12~24小时之内,受试者的视觉皮质就不再对触觉或听觉刺激有反应。

运算符理论

视觉皮质这么快就转去处理触觉和听觉的信息,对帕斯科-里昂来说,这是一个大问题。他认为两天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没有办法让大脑去重组它自己,在实验时把神经放在生长液中时,它们一天顶多长一毫米,视觉皮质能够这么快地处理其他感官的信息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些联结本来就存在了。帕斯科-里昂和汉弥尔敦(Roy Hamilton)利用这种回路原先就存在、只要揭开面纱往前延伸一点就可以使用的想法,提出了一个理论:在黑暗中大脑快速重组的现象不是例外而是常态,人类的大脑可以重组得这么快,是因为大脑的各个部位没有必要承诺只处理某一个特定的感官,我们可以用大脑的各个部位去做许多不同的作业,而且每天都如此在做。

在前面我们看到,几乎所有现行大脑理论都是功能区域特定论,假设感觉皮质就是处理每一种感觉,如视觉、听觉、触觉,在不同的区域上,单独处理这些信息。“视觉皮质”这个名词就已经假设大脑这个区域唯一的功能就是处理视觉信息,就好像听觉皮质就是处理听觉信息,身体感觉皮质就是处理触觉一样。

“但是,”帕斯科-里昂说,“我们的大脑并不是真的以这种处理特定感觉输入的方式组织的,我们的大脑是以一系列特定运算符(operator)的方式组织的。”

一个运算符是脑中的一个处理程序(processor),不是处理单一感官所送进来的信息,如视觉、听觉、触觉,而是处理比较抽象的信息,如空间关系、动作、形状等。空间关系、动作、形状所牵涉的信息是好几个感官已经处理完的信息,我们可以同时感到和看到空间上的差异(一个人的手有多宽),就像我们可以同时感受到并看到动作和形状。有一些运算符可能只管一种感官(如颜色的运算符),但是空间、动作和形状的运算符处理一个以上的感官送上来的信息。

运算符是通过竞争脱颖而出的,运算符理论是根据1987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得主杰拉尔德·埃德尔曼(Gerald Edelman)的神经元团体选择(neuronal group selection)理论发展而成的。埃德尔曼认为任何大脑活动都是神经元团体中最能干的被选去做这件事,也就是我们中国人说的能者多劳。这个方式很接近达尔文的生存竞争,也就是神经达尔文主义,根据埃德尔曼的说法,就是各个运算符之间不停地竞争,看哪个最能够有效处理在某个情境之下某个感官送来的信号。

这个理论提供了区域理论和神经可塑性理论两者中间的桥梁,前者强调事情都在某些特定的区域发生,后者则强调大脑重新建构自己的能力。

这表示人们在学一个新的技术时,可以征召原来负责其他活动的运算符来帮忙,这样很快地增加了处理能力,假如他们能在他们所需要的运算符和它本来的功能之间设定路障的话。

假如有人要背诵荷马(Homer)的《伊利亚特》(Iliad),这是一项负荷很重的听觉作业,他可能应该把眼睛蒙起来,把原来用来处理视觉的运算符征召过来使用,因为视觉皮质大部分的运算符也可以处理声音。在荷马时代,很长的史诗是以口述的方式代代相传的(据说荷马本人是位盲者),在没有文字的文化中,记忆是非常重要的。的确“不识字”可能迫使人们的大脑把更多的运算符派给听觉作业使用。然而在有文字的文化里,假如有足够动机的话,口语记忆仍然可以做得很好。几百年来,也门的犹太人教他们的孩子背诵全部的犹太律法,伊朗的孩子到今天仍要背全部的《古兰经》。

笛卡儿的错误

我们已经看到想象一个动作会动用与做这个动作相同的运动和感觉程序。我们以前都把想象看成一种神圣、纯洁、不可侵犯的非物质性的东西,与我们物质的大脑没有相干,现在我们不太确定应该从哪里开始画这条切割线。

你的非物质心智每一次想象时都会留下物质的痕迹。你的每一个想法都会在微小层次上改变大脑突触的生理状态。你每一次想象移动你的手指在钢琴琴键上弹奏时,都改变了你大脑里的卷须。

这些实验不但做得精巧,引人入胜,还推翻了几百年来从法国哲学家笛卡儿学说引申而来的心物的混淆,笛卡儿认为心和脑由不同的物质组成,受不同的规则规范。他认为大脑是物质的,存在于空间中,遵循着物理的法则,心智(或是灵魂,笛卡儿把心智叫灵魂)则是非物质的,思想不会占据任何空间,也不服从物理法则。他认为思想是受到推理、判断和欲望的规范,而不是因果关系的物理法则。人类是二者兼具,结合了非物质的心智和物质的大脑。

但是笛卡儿(他的心物二元论主控了科学家400年)永远不能解释非物质心智如何可以影响物质的大脑。因此,人们开始怀疑非物质的思想(或单纯的想象),是否能改变物质大脑的结构。笛卡儿的理论似乎造就了心与脑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想把脑变成机械化的东西来拯救当时一般人对脑的神秘论的看法,但是他的这个高贵企图失败了,大脑反而因此被看成一部没有生命的机器,只能被非物质的、鬼魂似的灵魂所操控,所以心智才会被叫作“住在机器中的鬼魂”(ghost in the machine)。

因为他把大脑比作机器,滤掉了大脑生命的本质,延误了一般人对大脑可塑性的接纳。任何的可塑性(任何我们所拥有的改变能力)都在心智中,思想可以改变,但是大脑不行。

但是现在我们看到,我们非物质的思想也可以有一个实质的印记,或许将来有一天,思想可以用物理的名词来解释。虽然我们现在还不了解思想究竟是怎么改变大脑结构的,但是我们已经确定它可以。过去笛卡儿所画的心物之间的界线,已经慢慢变成虚线了。

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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