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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确定感的诱惑

2020年6月20日  来源:我们为什么会犯错 作者:(美〉舒尔茨 提供人:自诩玫瑰的凋谢

严格说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确定性.只有自认为确定的人罢了.——《批舰要》

古往今来,麻烦总是由税收开始。公元六年,罗马帝国为了扩张领土并巩固统治,决定在当时的朱迪亚,也就是现在的以色列和约旦河西岸,对当地的犹太人加征新的税收。这些犹太人已经被残忍且多变的罗马人统治了70年,沉重的税收只不过是他们诸多痛苦中的一项。不过,这条政策还是引起了众怒,关于如何处理这个问題还引发了犹太人的分裂。大部分人听从主教乔撒的意见,为了维持和平只好不情愿地纳税。而加利利的犹大却带领一小群人奋起反抗。他看不惯乔撤对罗马人的逆来顺受,誓要建立新的犹太宗派。用公元一世纪犹太历史学家约瑟夫的话来形容,即“(新教派的教徒)拥有不可侵犯的自由,并且只承认上帝是他们的主和统治者。”®

①作者注:约瑟夫的说法并非完全可靠,他因为同时为罗马人和犹太人进行辩护而备受争议。但他有关加利利的犹大及其追随者的记录是现存最丰富的版本,即便是那些对这个年代犹太人生活解读有异的历史学家们,通常都会引用约瑟夫的说法作为出发点。

这种态度听起来可敬可佩,而且勇气可嘉。犹大及其追随者只是少数被边缘化的人士,他们却要挑战历史上最令人望而生畏的一个国家。历代的犹太同胞似乎都应该把他们当做英雄看待——也确实有些人带着这种崇敬的眼光欣赏他们。但在约瑟夫以及其他犹太人眼中,犹大一行没比歹徒和杀人犯好到哪里去。他们奉行“焦土政策”©(包括反对其他犹太人,夺走他们的食物,占领他们的房子,迫使他们加入到宗派的斗争中来),他们不仅直接宣扬要消灭罗马人,同时也杀害犹太“通敌者”(即所有不像他们那样一心一意只信奉上帝的人)。他们将耶路撒冷引向毁灭,他们的极端暴力、拒绝和谈也引发了罗马人的疯狂报复。约瑟夫记录道,有一次他们洗劫犹太人居住地恩盖迪(Ein-Gedi),当时青壮年都逃跑了,“而那些妇女和儿童则成了牺牲品,被害者数量至少有七百余人”。这是一次典型的暴行。约瑟夫对这个教派的所作所为及影响总结如下:

“所有的厄运都源于这些人,整个民族受他们的教条影响之深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在他们的预谋下,一场又一场的暴乱接踵而至,我们失去了安慰自己的亲友。他们还发动了针对正派人士的大规模抢劫和屠杀……这些人密谋的变革带来的是毁灭性的影响。正是由于犹大和萨达克(鼓吹暴力的另外一个领导)创立的第四哲学教派,得到众多支持者的追捧,使得当时政局混乱不堪,甚至还埋下了未来的苦果。”

那么,从他们毫无哲学可言的残暴行径来看,谁才是所谓的“第四哲学教派”成员?那些人就是最早的犹太狂热分子。历史没有写明犹大的命运,但那些狂热分子的命运却有迹可循,他们中的大多数在公元66年至公元70年爆发的第一次犹太罗马之战中死去,而那场战争也以耶路撒冷的神庙被毁和犹太人的失败告终。一小部分犹太幸存者撤退到死海东岸马萨达的一处城堡,在那里他们同围攻的罗马人整整僵持了3年。当城堡最后沦陷时,960位战士为了避免被罗马人俘虏或杀死,组织

①一种军事策略,意指在军队前进或后撤过程中破坏所有土地资源和建筑而不给敌军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了一场大规模的自相残杀(因为自杀在希伯来法律中是禁止的,所以他们互相残杀)。®

狂热分子——从这个词的使用方法上就可以看出,它传达给后世的更多的是一种方法论而不是意识形态。在狂热分子出现之前,以信仰、宗教或其他为由的屠杀虽然不时发生,然而在他们出现之后,这一做法才得以被确定下来并被奉为一种典范。在犹大的最后一个追随者牺牲之后的两千年里,共有一千名狂热分子继承这一做法,他们以“狂热”为名行凶杀戮。这些后来人的背景、信仰各不相同。但奇怪的是,他们心中却同样相信真理只掌握在自己手中。[英文中“狂热”(zealot)—词源于希腊语,意思是眼馋真相,并为之奋斗捍卫。]而狂热分子的共同点是绝对坚信自己是对的。其实,可以说他们用一套象征性的“1”和“0”来编写他们的意识形态程序——譬如“我们”和“他们”、“相同”和“不同”、“正义”和“邪恶”——而其中最基本的则是“对”和“错”。狂热分子彻底拒绝承认犯错的可能性。

坚信自己绝不可能出错——这就是确定的感觉。我们已经看到了许多关于确定感的例子,人们要么确信自己耳聪目明,要么确信自己看到了山脉和孕妇,要么确信自己的观念、预测和回忆准确无误。似乎这些五花八门的确定感跟狂热分子的行径毫无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比如你坚信自己对猎户座的看法,跟屠杀那些玷污国家的清教徒、犹太人、重婚者、亵渎者、同性恋和巫婆等行为毕竟不可同日而语。并不是每个有十足把握的人都是托尔克马达。®

但另一方面,确定感又的确和狂热行径密切相关,这一点从“邪恶假设”中就可以窥见一二。如果我们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所相信的才是正确的,那么那些持相反观点的人就是在诋毁事实、引诱他人误入歧途。这样我们会很容易联想到自己有道德权利<乃至道德义务),想方设法让那些异见者闭嘴——所用的方式可以是交谈、胁迫,甚至必要时也可以是谋杀。这就是一念之差导致的悲剧,实际上,历史上这种例子比比皆是,一旦你百分之百坚信自己正确,任何暴行都可以顺理成章。

① 作者注:在马萨达抵抗的可能是匕首党(Sacarii),犹太狂热分子中更狂热的一个分支。约瑟夫对两者进行过区别,但前后不一致,同其他的记录有出入。

② Torguemada,西班牙第一位宗教裁判所大法官。他被认为是“中世纪最残暴的教会屠夫”。

我们往往认为那些由意识形态导致的血腥冲突总是某些机构组织发起的,譬如极端分子组成的宗教教派(十字军东征、宗教法庭),有种族或道德优越感的族群(卢旺达种族灭绝、第三帝国)以及极权主义国家气但机构并不是操纵人类实现利己目的的超人组织。机构本身没有目的性。人类创造并运营了机构组织。所以,机构所利用的确定感(或者说是对确定感的渴望本来就存在于人的心里。

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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