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明和习俗湮灭所有痕迹之前，关于我们自己天生的繁殖系统，《海豹的故事》是否也能给我们一些启示？我们的两性异形现象虽然不很显著，但也确切存在、无可否认。许多女人比许多男人还高，但最高的男人总是高于最高的女人。跟许多男人比起来，有许多女人跑得更快，能举起更重的物体，能把标枪投得更远，或者网球打得更好，但人类跟赛马不同，内在的两性异形特征排除了男女不分性别公平参与任何一种顶级运动赛事的可能。对于大多数体能运动而言，世界顶尖的100名男选手中的任何一位，都可以战胜世界顶尖的100名女选手中的任意一位。
即便如此，若是以海豹或许多其他动物的标准来看，人类只是略微有些两性异形，两性差异的程度不如大猩猩，却超过长臂猿。也许我们这种轻微的两性异形意味着我们的女性祖先在某些时代处于一雄一雌制之中，在某些时代又处于小规模的多配制之中。现代社会如此多样，以至于你可以为任何一种先入之见找到证据支持。乔治·默多克[195]于1967年出版《人种学图集》（Ethnographic Atlas）是一种勇敢的汇编之举。这部书列举了从世界各地调查搜集的849种人类社会，并附以详细说明。我们或许可以期望数一数里面有多少个社会允许一夫多妻，又有多少社会厉行一夫一妻制。但问题在于，在对社会进行计数的时候，很少能够划出清晰的界限，或者说很难找到可以用于计数的独立因素。这使得我们很难进行合理的统计。无论如何，这本图集已经尽力了。在849个社会中，有137个（约占16%）奉行一夫一妻制，4个（不到1%）奉行一妻多夫制，而高达83%（708个）的社会奉行一夫多妻制（男性可以有多个妻子）。这708个一夫多妻的社会基本可以平分为两类：在一类社会里，一夫多妻虽然受到社会规则允许，但实际上却较为罕见；在另一类社会里，一夫多妻是司空见惯的常态。当然，准确地说，这种常态对于女性来说意味着获得妻妾的身份，而对于男性来说是对妻妾成群的向往。假定男女数目相等，那么从定义上就决定了大多数男性无人问津。个别中国皇帝和奥特曼苏丹的后宫甚至打破了象海豹和海狗最奢侈的纪录。然而跟海豹比起来，人类两性的体形差异却很小，甚至跟南方古猿相比也是不如，尽管证据还存有争议，但这是不是意味着南方古猿领导人的后宫规模超过了中国的皇帝？
不。我们不能简单照搬这一理论。两性异形的程度和配偶的规模之间只有松散的联系，而体形只是竞争力的一个指标。对于雄性象海豹来说，体形想必非常重要，因为它们赢得众多配偶的方式便是与其他雄性打斗，或者凭借撕咬，或者凭借自身肥肉的压倒性重量。对于原始人类来说，体形大概不能忽略不计，但任何一种在男性个体之间存在差异的力量都可能取代体形的地位，只要它能够让某些男性不成比例地掌控更多女性。在许多社会里，发挥作用的是政治权力。无论是作为领袖的亲信还是作为领袖本人，身份都赋予个人以权力，使他能够压迫对手，就好比大块头雄海豹对小块头对手的身体压迫。再比如，巨大的经济财富不平等可以使你不必通过战斗赢得配偶，而只需要拿钱去买女人，或者付钱雇请战士以你的名义去战斗。苏丹或者皇帝本人也许是个弱不禁风的人，但他仍然能够安享让任何雄海豹都自愧不如的庞大后宫。在这里我想说的是，即使南方古猿两性体形的差异超过我们，我们从南方古猿进化而来却并不意味着背离一雄多雌制。也许这只是表明雄性竞争所用的武器发生了变迁，从简单的体形大小和野蛮暴力转变为经济实力和政治威慑。当然，我们也可能确实是在朝着真正的两性平等转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