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选
  • 会员

长臂猿

2020年6月30日  来源:祖先的故事 作者:理查德·道金斯 提供人:huangtang13......

第4会合点是长臂猿跟我们相会的地方,地点很可能在亚洲,时间大约是1 800万年前。当时的世界处于早中新世,气候更温暖,植被更茂盛。不同权威学者对长臂猿的分类不同,但现代长臂猿最多可达18种。它们全部生活在东南亚,包括印度尼西亚和婆罗洲。以前它们大多被归入长臂猿属(Hylobates),而体形较大的合趾猿(siamang)因其标志性的喉部声囊被单列出来。如今人们意识到长臂猿其实应分成4个系群而非2个,那么再将它们称为“长臂猿和合趾猿”便显得过时了,所以我将把它们统称为长臂猿。

长臂猿属于小型猿,可能是史上最好的树上特技演员。在中新世有许多种小型猿。在进化中体形变大或者变小是很容易发生的变化。就像巨猿和大猩猩各自独立进化成大块头,许多猿也在中新世这个猿类的黄金时代变得体型更小。比如,上猿(pliopithecid)是一种在早中新世繁盛于欧洲的小型猿,尽管并非长臂猿的祖先,但它们的生活方式很可能相同,我猜它们也是用手臂挂在树上摆荡着前进的。

Brachia在拉丁语中意为“手臂”,吊臂摆荡(brachiation,也译“臂行”)的意思是用手臂而非双腿运动,而长臂猿尤其擅长此道。它们有一双大手用于抓握,再加上有力的手腕,简直像是一对倒着的风火轮,又像绷紧的弹弓一样,让它们可以在树木或枝杈之间摆荡。长臂猿那长长的手臂像极了物理学上的钟摆,把身体掷出去便可以一次飞跃树冠间长达10米的间隔。在我的想象里,这样的高速摆荡比飞翔还要刺激。我愿意设想我的祖先曾经有过这样的享受,那一定是生活所能提供的最佳体验之一。不幸的是,目前看来,我们的祖先不曾经历过跟长臂猿类似的阶段。不过有理由推测,4号共祖,即跟我们隔了大概100万代的远祖,是一种栖息在树上的小型猿,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它可以熟练地摆荡运动。

在掌握直立行走这一困难技艺方面,长臂猿在猿类当中仅次于人类。长臂猿可以用双脚在树枝上行走,双手只用来保持平衡,然后从一根树枝摆荡到另一根树枝。如果4号共祖也具有同样的双足行走的技巧,并把它传给了长臂猿后代,那这项技艺是不是仍然残留了一部分在它的人类后代的大脑里,等着日后在非洲重现?这虽然只不过是一个令人愉悦的猜想,但它跟最近对地猿的重建结果相吻合,更何况猿类总体上本来就有时不时双足行走的倾向。4号共祖是否也像它的长臂猿后代一样拥有精湛的声乐技艺?如果是的话,这是否预示着人类声音在语言和音乐方面的多才多艺?对此我们只能猜猜而已。长臂猿还实行忠诚的一雄一雌制,不像跟我们关系更近的类人猿那样。实际上在这方面人也不同于长臂猿。在大多数人类文化中,习俗(有时候是宗教)鼓励着或者至少是容许着一夫多妻制的存在。我们不知道4号共祖在这方面是更像它的长臂猿后代,还是更像它的类人猿后代[120]

总结一下我们关于4号共祖的猜测。同往常一样,我们只做了一个弱假设,即4号共祖的许多特征是它的所有后代共有的,这包括所有猿类,当然也包括人类。跟3号共祖比起来,它很可能体形更小,也更专注于树栖生活。如果我所料不差,它们确实以手臂吊在树上摆荡前行,那么它们的手臂很可能不像现代长臂猿的手臂那么长,也没有那样特化适于摆荡运动。它的面貌看起来很可能跟长臂猿一样,短口短鼻。它没有尾巴,或者更准确地说,它的尾椎还在,但像所有猿类一样,在体内融合成一条短尾,即尾骨。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猿类失去了尾巴。生物学家们对这个问题的讨论少得惊人。乔纳森·金登的《低起源》一书固然是个例外,但他也没能得出令人满意的结论。动物学家们遇到这个问题时常常采用比较的思维:看看哺乳动物无尾或短尾的特征是在哪里突然独立出现的,然后试图理解其中的道理。这是一件值得做的事情,但我不认为有人系统地做过这个工作。除了猿类,尾巴同样消失的还有鼹鼠、刺猬、马岛猬(tailless tenrec,学名Tenrec ecaudatus)、豚鼠、仓鼠、熊、蝙蝠、考拉、树懒、刺鼠以及其他一些哺乳动物。也许对于我们的目的来说最有趣的是无尾猴,或者说尾巴短得跟没有没什么两样的猴子,就像曼岛猫(Manx cat)一样。使曼岛猫失去尾巴的只是一个基因,这个基因纯合(即有两个副本)的时候是致死的,所以它不太可能在进化上传播开来。但我确实想过,会不会最初的猿就像是“曼岛猴”,无尾性状来自单个基因的异常。通常来说我反对这种有关“假想的怪物”(hopeful monster)的进化理论,但这次会不会是个例外?要是能够检查一下通常有尾的曼岛动物的无尾突变体的骨骼结构,看看它们是不是采用跟猿相同的方式实现无尾,这将会非常有趣。

巴巴利猕猴(Macaca sylvanus)是一种无尾猴,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它也常常被叫作巴巴利猿。西里伯斯猿(Celebes ape)或黑冠猕猴(Macaca nigra)是另一种无尾猴。乔纳森·金登对我说,它的外观还有走路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小号的黑猩猩。马达加斯加有一些无尾的狐猴,比如大狐猴(indri),还有几个灭绝的物种,比如考拉狐猴(即巨狐猴,Megaladapis)和树懒狐猴(古原狐猴科),其中有一些体形堪比大猩猩。

在进化上,如果其他因素不变,任何不再被使用的器官都会退化,哪怕仅仅是出于经济的考虑。尾巴的用途在哺乳动物中具有惊人的多样性。羊在尾巴里储备脂肪。河狸用它划水。至于生活在南美树梢上的蜘蛛猴,它的尾巴好似“第五条腿”,有一个角质垫可以用于抓握。袋鼠那巨大的尾巴好像一个弹簧,可以帮助它跳跃。有蹄动物的尾巴被用来赶苍蝇。狼和许多其他哺乳动物用尾巴传递信息,但这对于自然选择来说,大概属于次要的“机会主义”做法。

但在这里我们需要特别关注的是在树上生活的动物。松鼠用尾巴捕捉风,于是它的跳跃就像滑翔一样。树栖生物大都长着长尾巴,用来保持身体的平衡,或者把尾巴当作舵,控制飞跃时的方向。我们将在第8会合点遇见的蜂猴(loris)和树熊猴(potto)会在树上悄悄爬行尾随它们的猎物,而它们的尾巴非常短。它们的近亲婴猴(bushbaby)是精力充沛的跳跃者,它长长的尾巴好像一根长羽毛。树懒没有尾巴,而考拉也许可以被看作树懒的澳大利亚版本,它也是如此。无论是树懒还是考拉,它们都跟蜂猴一样,在树上行动缓慢。

在婆罗洲和苏门答腊岛,长尾猕猴是在树上生活的,而它们生活在地上的近亲却长着猪尾一样的短尾巴。在树上很活跃的猴子通常有长尾,当它们在树枝上用四肢奔跑的时候,需要用尾巴保持平衡,而当它们在树枝间跳跃的时候,身体水平展开,尾巴就在身后伸直,好像一个平衡舵。长臂猿在树上的活跃程度不亚于任何猴子,为什么它们没有尾巴?答案也许在于它们有着非常不同的运动方式。我们已经看到,所有猿偶尔都会双足行走,而长臂猿要么悬吊摆荡,要么用后腿在树枝上奔跑,同时用长长的双臂保持平衡。很容易想象,尾巴对于一个双足行走的生物来说是多么讨厌。我的同事德斯蒙德·莫里斯(Desmond Morris)告诉我,蜘蛛猴偶尔会双足行走,但它长长的尾巴明显是个大累赘。当长臂猿把自己投向远处的枝条时,它的身体呈现悬垂的姿态,而不是像猴子那样水平纵跃。对于垂直摆荡的长臂猿来说,如果身后拖了一条尾巴,那它绝不是稳定舵,反而是阻力的来源。想必对4号共祖来说也是如此。

关于我们猿类为何失去尾巴的问题,我只能说这些,我觉得动物学家们需要给予这个谜题更多的关注。反事实的归纳法可以催生出一些令人愉悦的猜测。尾巴该怎么跟我们穿衣的习惯相协调?特别是裤子。它赋予那个经典的裁缝问题以不同的紧迫性:“先生习惯摆向左边还是右边?”

核心关键词不超过3个

如涉及版权,请著作权人与本网站联系,删除或支付费用事宜。

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