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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科学

2018年11月25日  来源:壹学者 作者: 提供人:hanfeifei119......

社会科学

现在讲社会科学。社会科学更麻烦、更复杂。

1、多层次

首先,它也是多层次的。因为人好多现象是生物基因决定的。比如说,人有讲道理的人,有不讲道理的人。萧伯纳有个至理名言就是“社会总是由不讲道理的人推动的”

像我这样讲道理的人,肯定是永远推动不了社会。今天我很生气,这个人怎么那么不像话。明天我就会想,算了人家也有难处。讲道理的人总是改变自己来适应社会结构。他往往是功能主义者,是保守的。但是不讲道理的人,总是改变社会结构来适应自己。不同的族群、不同的群体有不同的层次。

2、还原主义更加困难

比如说性别问题,我刚才举过的,它不可能还原。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还原,社会学的好多现象也是能还原的。比如说,你要解释古代的人口增长。

人口增长的关键就在死亡率和生殖率这两点。现代的人,能主宰人口增长的关键是在出生率,死亡率不再是个大因素。但在古代,疾病多,医疗条件差,主宰的主要是死亡率。

古代社会的人口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一般社会学家会用社会结构来解释。比如用性别,性别越平等的地方,出生率应该越低。如果让女人自己有选择,她不会选择超过两个小孩的。

有的用财产,像中国这种国家,每个男性小孩都平分财产,那生的小孩肯定多。而像欧洲,老大拿财产,老二不能继承财产,所以生小孩肯定不会多。有各式各样的解释。

有用剩余的,用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经济发展水平越高,人口越多。有一位学者写了本关于世界人口的书,他发现在1500年之前整个欧亚大陆人口始终差不多,1500年以后整个欧亚大陆的人口同步提高。

如果是这样子的,那它肯定不是内生原因(也就是性别关系),肯定是外生原因。他的解释很简单就是病虫害。不同的族群,带的病虫害不一样。像埃博拉,是非洲病,但它会通过打仗和做生意传播。

比如说,鼠疫(即黑死病)在欧洲爆发的时候,死了近1/3以上的人口。为什么有的死了,有的没死?死的人身上没有带免疫基因,没死的人往往身上带着免疫基因。

所以每次大规模的传染病杀死的,都是没有免疫基因的人。这样子有免疫基因的人的基因频率在整个物种里不就高了?原来是2%的人带有免疫基因,这病杀死了50%的人,那么在存活里面有多少带免疫基因?是4%。所以通过打仗,把病虫害传来传去,杀来杀去。

到15世纪,在欧亚大陆主要流行的病虫害,已经成为等位的了。以后也有流行病,但流行病不怎么厉害了。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杀死一半人。当哥伦布等人发现新大陆的时候,当时新大陆有好多帝国像玛雅、安帕帝国都是非常厉害的,但后来他们人口的95%以上都死掉了。

西班牙人没多少,就600人,怎么能杀死他们?排队让他杀,也来不及杀。就是因为新大陆病少,我们病多。我们把流行病传给他们。新大陆传给我们主要就是性病,像梅毒。但在新大陆打仗,还没打到一半天花就流行了。

天花对我们是个老病,好多人生几天就好了。但对他们完全是个新病,当时没有检疫站。老大陆人的病为什么那么多呢?实际上就是我们老大陆人养的动物太多了

动物和人传,每个人基本上和每个养的动物都有密切的关系,就这样会不断导致各种的流行病。而新大陆主要养的只有一种叫Llama(羊驼),就长长的,鹿不像鹿,马不像马。所以他们病就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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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法控制实验

也不是完全不能做,现在像美国做控制实验蛮多的。但这种控制实验又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控制实验。比如说,美国有人研究种族歧视到底多强,他怎么做呢?

他发出五千份信,信的写法什么的都控制住。申请的工作差不多,写法也差不多,把CV(简历)、履历都做得差不多。但是把名字改掉。通过这个名字,可以看出这是黑人、白人、女性或是男性。然后看回访的比例。

但这样还是有好多东西没有控制住。比如他公司内部到底要什么人,你不知道。公司内部真的需要某种人,或不需要某种人。做控制实验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可以做控制实验的领域是非常少,能解决的议题非常窄

4、大量的机制

社会科学跟生物学一样有多层次,每个层次背后也是由大量的机制在起作用。但它与生物学不同,这些机制不需要符合进化论原则。社会科学领域大量的机制都叫“正负反馈机制”

什么叫“正反馈”呢?就是你火气大,我也火气大;你骂我,我骂得更凶;你揍我一拳,我揍你两拳把你打翻。就是不稳定的。负反馈机制往往就是你骂我几句,你突然就说:“算了、算了,都有道理,我们不吵了。”

负反馈机制也就是当A和B,A高了,B跟着高,B更高了,信息反馈导致A变低了,然后到B又低了,这就趋于稳定。正反馈是A高了,B更高,B高了反馈到A,A更高了,B更高,就越来越高。

我们有多少人学习国际关系的?西方的国际关系理论中的新现实主义理论,就是一个最典型的正反馈理论。就是说不管什么意识形态的国家,只要你强大了,你就是我的敌人。

一旦相信这个理论,它又有一个“自我预言实现者”机制。也就是说一旦我相信对方是敌人,我就得防备他,制造武器。因为我认为他会打我。

这样子原来实际上不是敌人,但是标志为敌人,结果真成敌人了。这个理论的正确性,完全在它的错误性。你越相信它,它就越正确。我们人类的大量机制都是正负反馈的。

比如说经济学,供需关系是负反馈的。价格高了,生产过多,价值就低。但是价格一低,生产就会变少。但是人类追求生产,对于环境来说,完全正反馈。因为生产能力越来越大,为了把生产的东西卖掉,我们必须搞消费主义,搞广告什么的。

这样要想把资本主义运行下去,就必须要让人浪费,而且拼命浪费。这样一来,对环境就完全是正反馈的。生产越多,环境影响越大。虽然经济学内部是负反馈机制,但它和环境却是正反馈机制。所以价格规律这个机制,是不符合进化论原则的。

如果价格规律跟着进化论原则走的话,肯定是没几年就要完蛋了。国际关系理论的那个机制,就是谁强大,谁可能就是我敌人——也是不符合进化论原则的。到最后,大家互相扔原子弹那就都完蛋了。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社会科学的机制和社会现象的关系非常复杂。生物学里面机制和现象的关系是一对一的。比如说,我刚才举的,我吃多了,我胰岛素分泌就多,我就会瞌睡。

胰岛素分泌就在那时候起作用。社会学现象都是多对一的。也就是一个社会学现象,马上会找到几个、十几个,甚至是几十个机制,都能解释这一现象。这在政治学家、社会学家的方法论上叫“过度决定”。就是相当多的机制,它的作用方向是一致的。

比如说,要解释毛泽东时代中国工人为什么不好好干活。你可以用“搭便车”的理论来解释。就是说当人都具有工具理性,哪怕是追求共产主义这样崇高的目标,也不会引起他好好干。因为他想着你们干,我享受,那多好。

也就是“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机制。虽然山上的庙里每个和尚都要喝水,但是和尚一多,谁都不肯打水。工厂里好多人“磨洋工”的确是有这个问题。但是也可以用别的机制来解释。

有一个机制就是领导没有Incentive(激励)。国营企业的领导有两个Incentive,又红又专。生产多少和他无关,他专门搞革命,整天唱高调——工厂先进,他才能升官。领导的政治利益和生产利益相互冲突,他选择政治利益,选择红而不专,这样工厂肯定搞不好。当时就是一直在搞运动。工厂生产是有它的规律的。

我在工厂干过8年。要知道一个车床上面有几百个零件,每个零件稍微有点误差,这个车床就会重得要死,声音还会“擦啦擦啦”响。比如,我们生产牛头刨这种机车,一年生产120台,有115台左右是支援非洲的。这样子就把垃圾给人家非洲去了。

生产这种牛头刨的成本是多少呢?是上海的十倍左右,是山东和辽宁一带的五倍,是西德的三十倍。但是基本上是没用的。当时我们中国人整天在说,我们支援非洲多少多少钱。

实际上是把垃圾扔给人家。按照价值来说,我们的115台牛头刨是有价值的,但是真是摇不动。所以要解释给定的社会现象,比如说毛泽东时代计划经济下生产为什么上不去,我能找到好多机制。

我还能找更多,一个小时就讲怎么找都可以。我就给你们举个例子,就是有给定的现象,你可以用好多机制来解释。这就是社会学的困境。好多书写得道道地地,里面逻辑很好,但逻辑和经验可以完全无关的。为什么有这些现象呢?

因为机制可以不符合进化论原则,机制和社会现象不存在一对一关系。这就是人这种动物恶劣的地方。人是既有本能,又讲策略。人是有脑袋的,会运用自己的意识形态,来认证自己行为正确性。

这是人可怕的地方。因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好人。人是不可能将心比心的,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道理。和有不同的人谈他的道理准则。两个人吵架,他设定到50%都是非常少的。

基本上四六开,就非常讲道理。不讲道理的就一九开,甚至零十开。这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旁边的人看,会觉得这个人彻底是在胡闹。可是他自己可以说出一大堆道理,认为自己不在胡闹。

实际上,人讲道理或不讲道理,就是他能到四六开,就是说能站在六分上来说公正,那这人就是好得不得了的人。这就是社会科学和生物学的唯一区别,就是人的本性。所以做社会科学的难度非常大。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社会科学一般解决就是把它碎片化,搞分野,用不同的学科来把它们区分开。怎么分开呢?第一,有的人用社会结构和社会机制来解释社会现象。这些人慢慢就变社会学家了。

一个人为什么读书读得好?社会学家就说因为你爸爸妈妈有钱,把你送到好学校。实际上这是用社会结构来解释你的成功。第二种人会说,读书很成功主要是因为你在某一个阶段碰到一个高人,经过那个高人的指点后,你完全改变人生的意义。这种人就是人类学家。

人类学家就是发觉人生的意义。人对事物意义性的理解会改变社会结构,改变历史。马克思理论实际是一种对人生、对历史的意义性的理解,但大多数的人都相信它的时候,那对社会影响就非常大

还有一种呢,比如解释你今天为什么很成功,主要是因为你高中时有一门课失败了。这个失败导致你认为再也不能这样混下去了。从今以后,你就变成好学生了,所以成功了。这样讲故事,你会发觉它用的逻辑,既不是演绎,也不是归纳。

它用的逻辑是时间序列叙事。比如说,今天我一脚踩下去,踩到水塘里面。怎么回事?我在想是不是下大雨了?太阳正大,别的地方也没事,那肯定不是下大雨。再看,啊!原来那一头是在浇花。

已经发生的事情,通过回溯来找原因,这种逻辑既不是演绎、也不是归纳,叫归溯。这就是人类的第三种逻辑。这是历史学家用的关键逻辑。搞历史学的基本功就是造个时间表,通过时间表来找关键的转折点。这个转折点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是人的行动?是结构?还是偶然性?所以社会学、人类学和历史学这三个基础学科,代表了三个基本的叙事方法。当然,真的社会学家,这三种叙事方法都用。

这三个叙事逻辑怎么解决问题?既然都是讲故事,为什么这个故事比那个故事好?这个判断标准是什么?

我目前就想通过这样来解决,把这三个都用,但关键的是我提出一大堆问题。用希腊哲学来说,就是一个有力的解释必须自变量少,因变量大。也就是用最简单的东西,来解释的东西越多越好。从这个角度,马克思主义理论是很漂亮的理论。

在逻辑上,它用生产方式来解释整个人类历史。用一根小筋挑动全世界。就像杂技演员,他手上要耍五百个球,在下面还能扔着玩,这当然是很厉害。

所以就是必须要想一个好的故事,你的自变量或你要解释的那个概念,要越小越好,但是你解释的东西要越多越好。可以说,社会科学实际上就是画画。

如果画一个小品很容易。但如果要画一个壁画,像米开朗基罗画的梵蒂冈整个大厅墙上的那一大副画,上面上千个人物、不同的场景,还能把它画的逼真,那水平就高了。

或者说做社会科学又像是拼图。一般比较差的学者,他做的东西就是拼20块拼板而已。但如果你能把5000块的拼图拼出3500块,或拼出4000块,那就很厉害。在社会科学里,谁都无法做出真理。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已知的事实,来构建比人家更好的故事。

社会科学不能做控制实验,那它怎么能够有个判断标准?差别就在于我的故事背后的理论很简单,比你的更简单,但是我解释的东西比你的更多。相对来说,这个理论就比其他理论就是一个更好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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