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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儿防老

2018年10月25日  来源:贫穷的本质 作者:班纳吉,迪弗洛 提供人:58988callto......

养儿防老

对于很多父母来说,孩子就是他们的经济未来:一种保障政策、一款存储产品,也是某种福利彩票,这些东西被统统装进了一个大方便袋。

帕克·苏达诺是印尼西卡达斯贫民窟的一个收废品的人,他有9个孩子和一大堆孙子孙女。苏达诺将自己最小的孩子送到中学读书,他认为这是一次值得一投的赌注。我们问他,有这么多孩子他是否快乐,他回答说“当然”。他解释道,他的9个孩子中有几个混得不错,可以给他养老送终。不过,孩子越多,他们出问题的危险也就越高。实际上,帕克·苏达诺的一个孩子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在三年前就失踪了。苏达诺为此感到很难过,但至少还有8个孩子让他感到欣慰。

富裕国家的很多父母并不需要思考这些,因为他们有其他安度晚年的方式——他们有社会保险、共有基金及退休计划,还有公共或个人医疗保险。在接下来的几个章节中,我们将会详细地讨论,为什么像帕克·苏达诺这样的人无法享受这些服务。现在,我们评论的仅仅是,对于全球大多数穷人来说,子女(还有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等)给父母养老的观念是极为平常的事。例如,2008年时,中国半数以上的老人和他们的儿女住在一起,而70%有七八个子女的老人与自己的孩子同住(这是在计划生育政策实施之前32)。年迈的父母还会定期收到来自儿女(特别是儿子)的经济援助。

如果孩子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长期保障方式,那么我们就可以预见到,当生育率有所下降时,财政储蓄就会增加。中国政府对家庭规模实行限制策略使我们看到了这种现象最为突出的实例。新中国成立后,中国政府鼓励生育;1972年,中国政府开始提倡计划生育;1978年,中国政府实行独生子女政策。

在计划生育政策实施之后,阿比吉特及两位出生于中国的合作者——南希·钱(在独生子女时代出生的独生子)和孟欣(出生在独生子女政策实行前,有三个兄弟姐妹)对储蓄率进行了调查。33与1972年之前生第一个孩子的家庭相比,1972年之后生第一个孩子的家庭平均少要了一个孩子,后者的储蓄率则比前者约高出10%。调查结果表明,在过去30年里,中国储蓄率的增长幅度达33%(家庭储蓄率从1978年的5%增长到1994年的34%)。这种现象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解释为,因实施了计划生育政策而导致了生育率的下降;对于那些第一个孩子是女孩的家庭来说,效果尤为明显,这符合养儿防老的观点。

这一实验虽然有些极端,但影响深远,因为这次家庭规模的缩小范围广,具有突发性及非自愿性。不过,类似的情况在孟加拉的蒙塔拉伯地区也曾发生过。到1996年,与未普及避孕措施的村庄相比,在普及避孕措施的村庄中,每家每户的各类资产都得到了大幅增加(包括首饰、土地、牲畜及房屋的装修)。一般来说,与对照区相比,实验区每户家庭增加了价值55000塔卡的资产(购买力平价为3 600美元,是孟加拉人均国民生产总值的2倍)。生育率与儿女交给父母多少赡养费之间,也存在一定的关联:实验区的父母平均每年从子女那里少收2146塔卡。34

家庭规模与储蓄之间的有力联系,或许有助于说明这样一点,即孩子越少并不意味着他们越健康或受教育程度越高——如果孩子少的父母意识到他们将来只能得到较低的现金回报,那么他们就需要提前储蓄更多的钱,这会减少他们投资给孩子的钱。的确,如果给孩子投资会比其他金融资产投资(毕竟养个孩子并不那么费钱)产生更高的回报,那么从长远角度来看,孩子越少,家庭或许会越穷。

同样的逻辑告诉我们,如果父母对女儿会像儿子一样有用不抱希望——比如说,他们需要为女儿结婚准备嫁妆,或者因为女人一旦嫁人,经济就会受制于丈夫——父母对女儿的生活投资会更少。因此家庭不仅会选择要几个孩子最合适,还会选择其性别构成。我们一般认为,生男生女是我们无法决定的,但其实这是错误的:性别选择性堕胎目前十分普遍,而且还非常廉价,父母们可以选择是否要堕掉一个女胎。德里主要道路的分路标上,打着(非法)性别选择服务的广告标签:“现在花500卢比,今后节省5万卢比”(嫁妆)。而且,即使在性别选择性堕胎成为一种选择之前,在一大堆儿童病得不到妥善处理的环境中,人们总是有意无意地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这也是摆脱不想要的孩子的一种有效方式。

即使他们的孩子存活了下来,如果父母们偏爱男孩,那么他们或许会一直要孩子,直到生出足够数量的男孩为止。这就意味着,女孩一般都生长在较大的家庭,而且很多女孩都生在那种很想要男孩的家庭。在印度,女婴的母乳喂养期要比男婴短,也就是说,她们开始喝水的时间较早,可能会更快染上通过水传播的致命疾病,如痢疾等。35这是将母乳喂养当成一种避孕措施所产生的意想不到的效果。在生下一个女孩之后,父母更可能会早点儿停止母乳喂养,从而增加妻子再次怀孕的可能性。

无论歧视女婴的方式是怎样的,全球女孩的数量过少这一人类生物学始料不及的事实仍然存在。20世纪80年代,在《纽约书评》(NewYork Review of Books)的一篇经典文章中,阿玛蒂亚·森计算到,全世界“女性缺口”数量达1亿。36这还是在性别选择性堕胎面世之前——自那以后情况越来越糟。在中国的某些地区,当今的男女比例为124∶100。1991~2001年间(印度最新人口调查时期),印度7岁以下男孩与同龄女孩的比例从105.8∶ 100上升至107.8 ∶ 100。旁遮普邦、哈里亚纳邦和古吉拉特邦是印度最富裕的三个城邦,而这里歧视女性的现象也最为严重。2001年,这三个地区的男孩女孩比例分别为126.1∶100、122∶100和113.8∶100。37即使根据这些地区自身的报告(其中肯定有“水分”),堕胎的次数也特别多:在有两个女儿的家庭,6.6%的怀孕会以人工流产而告终,7.2%属于“自然”流产。

然而,在女孩更有价值的婚姻市场或劳务市场上,这就不会构成一个问题。在印度,女孩一般不会嫁给本村的人家。通常,大多数女孩都会嫁到距离村子不远不近的地方。结果,当这一婚姻“集中”地区的经济有所增长、更容易找到一个富裕家庭把女儿嫁掉时,我们可以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安德鲁·福斯特和马克·罗森茨维格对此进行了研究并发现,当一个女孩的婚姻前景更明朗时,男女孩的死亡比例便会下降;相反,村里经济的增长导致男孩的投资价值更大时(因为他们都待在家里),男女孩之间死亡率的差距就会扩大。38

针对男孩女孩的相对价值,一个家庭会怎样对待女孩,或许最突出的表现来自中国,因为中国是男女孩比例失衡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在毛泽东时代,中央计划农业生产目标针对的是主要农作物。在早期改革时代(1978~1980年),家家户户可以种植经济作物,包括茶叶和水果。在种茶方面,女人显然比男人效率更高,因为茶叶往往需要用灵巧的手指来采摘。相反,男人在种植水果方面比女人更有能力,因为他们更擅长担负重物。南希·钱指出,当我们对改革前后出生的孩子进行对比时,茶叶种植区域(一般为多雨的丘陵地带)的女孩数量有所增加,但在更适宜种植水果的地区,女孩的数量则有所减少。39在并不适宜种植茶叶或水果的地区,农业收入在无任何性别区分的情况下全面增长,孩子们的性别构成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这一切所体现的是,传统家庭的运行中暗含着积极与消极的暴力现象。直到最近,这一现象才开始引起大多数经济学家的注意——他们总是不愿打开那个藏有真相的“黑匣子”。然而,大多数社会都理解父母们的善意,他们想确保自己的孩子吃饱饭、有学上、懂社交,受到更全面的照顾,但也正是这些父母扼杀了自己小女儿的生命,对此,我们又能在多大程度上相信他们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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