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深圳坪山区人民检察院 2018-08-31 15:58:20
千家公立医院被“骗”委屈喊冤所为何事？
因一纸合同背上巨额债务，法院也无可奈何。
到底是何方神圣能“骗”得了近千家公立医院数亿元。
它就是曾经的医疗“巨星”远程视界。
2013年成立，短短两三年时间，远程视界公司（以下简称“远程视界”）一跃成为全国最大的医疗设备销售商。2016年就实现年收入60亿，纳税6亿元。远程视界既不生产设备，也不投入资金，竟然使得医疗设备销售行业面临颠覆，远程视界是怎么做到的呢？
靠的正是一种高明的商业模式，看似是销售医疗设备的实体经济，实则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金融游戏。
在这种模式下，远程视界和医院以及融资租赁公司签订三方合同。融资租赁公司向远程视界提供资金，远程视界采购医疗设备，再租给医院。在整个过程中，融资租赁公司是设备的出租方，医院是设备的承租方，远程视界作为医院履约的保证人。
远程视界的业务运作模式。图片来源：无冕财经
医院产生的租金由远程视界全部垫付,远程视界参与医院新增收入的分成。五年后设备归医院所有。在这个过程中，医院不用掏一分钱,就可以使用并拥有昂贵的设备。远程视界利用代理商的资源，至今已与千家公立医院取得合作。
签约的医院均为公立医院，其中绝大部分是县级公立医院，也有少数的地级市医院。2014和2015年签约的医院能收到设备。但从2016年开始，大多数医院已经收不到设备或者设备不到位。2017年初，远程视界以筹备上市要封帐为理由，不再支付设备租金。收不到租金的融资租赁公司找到医院要求支付租金。许多医院的基本账户因此都被租赁公司申请冻结，公司采购药品等的正常运营行为都受到影响。
在一份远程视界子公司与医院签订的项目运营细则里，提到了有关远程视界为医院垫付还款的内容。图片来源：无冕财经。
作者梳理了涉及远程视界、医院、融资租赁公司三方的20多份判决，医院胜诉的只有一例，其余都是医院败诉或者还款认赔了事。
远程视界从今年1月开始，彻底停发工资，员工大批离职。融资租赁公司、代理商、设备商、医院等债主登门要债。资产被法院强制执行。远程视界倒闭了，仿佛在一夜之间从辉煌的巅峰摔落到无尽深渊，留下一地鸡毛。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本文将用三幕剧的形式，为你解开疑惑。
第一幕 订约
（出场人物：远程视界，融资租赁公司，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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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这个商业模式听起来不错，不用我们花一分钱，就能使用昂贵的医疗设备。是真的吗？该不会是骗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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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程视界：人不知而不愠，医院不熟悉这一套商业模式很正常，我们要想办法让他相信。请国内顶级医疗专家演讲帮助我们推广模式。承办资助顶级医疗行业会议、设立公益基金、向医院捐款或者联合福利基金会和扶贫办开展公益项目。总之，我们要用实力和诚意向他们证明。相信医院一定会转变态度跟我们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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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资租赁公司：远程视界来找我做这个项目，我得先评估一下风险。承租方全部是公立医院，有地方财政兜着，基本上不会破产。只要没破产，我就可以继续收租。保证人是远程视界公司，60亿估值的独角兽，资本的宠儿。是全国最大的医疗设备销售公司，实力值得信赖。
我们同意参与项目，但必须得答应我们一个条件，就是在合同中增加有利于我们的条款：融资租赁公司支付设备款之日为本合同起租日；设备延迟交付的纠纷由医院和远程视界公司协商，不得以此影响对本公司的租金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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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履约
（出场人物：远程视界，融资租赁公司，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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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程视界公司：融资租赁公司不缺资金，如果可以从他们那里多套一些出来就好了。所以我们买最贵的设备，反正他也不会反对，毕竟设备贵，租金也抬高了。我购买设备的标准是高出市场价1到2倍。医院也不会有意见，反正从头到尾都是我帮他们垫付租金，他们一分钱都不用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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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资租赁公司：我已经把钱打到远程视界的账户上了。接下来就坐等收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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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新设备一到，我们就开始投入使用啦。远程视界公司兑现了他的承诺，每个月垫付租金。但是尽管有了设备，医院仍然是门庭冷落，没有什么患者上门，收益微薄。相应的分给远程视界的收益也很少，远不能及他们垫付的资金，他们会不会亏本呀？
2018年1月，一份署名为“远程视界科技集团”并盖章的《关于四川省“远程专科医联体”合作项目开展情况的汇报》中提到，“为合作医院的设备款垫付支出高达3.5亿元左右”。图片来源：无冕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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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毁约
（出场人物：医院，融资租赁公司，远程视界，法院，公安局，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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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从2016年底开始，很多家医院的设备的供应就出现问题。没有设备或设备不到位。从2017年初开始，远程视界就不给我们垫付租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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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程视界：别理我，我想静静。本来以为能做个空手套白狼，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哪里想得到，还是崩盘了。现在没有钱了给你们付租金了。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大不了就破产。
别问我钱去哪儿了？我们买进的设备，比正常市场价翻了一两倍。也就说把正常几百万的设备我们花了上千万，但是，中间巨额增值的差价需要缴纳增值税。我们国家增值税款非常重，你看我们2016年收入60亿，其中6个亿都给国家纳了税，其实我们已经承担了巨额的增值税，宝宝心里苦，宝宝有苦难言。
这事儿不能全怪我们，也要怪这个市场。大部分的医院的现状是，大楼盖好了，先进的医疗设备也装备起来了，就是没有想象中蜂拥而至的患者。可见，患者宣传与营销推广体系根本没有建立起来。
我们挣的那部分设备款的收益，无法填补每月不停支出的大量的成本，其实我们一直在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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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资租赁公司：现在远程视界公司没有偿还能力了。我只能找医院偿还设备的租金，谁让医院是设备的承租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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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像做了个糟糕的梦，怎么一觉醒来就背上巨额的债务了呢？不对，这其中肯定有阴谋。明明我连设备都没有收到，为什么就叫我付租金了呢；而且设备款远超于市场价。说不定是融资租赁公司和远程视界合伙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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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合同的订立是三方的真实意思表示的结果，应该受合同的约束。现有证据尚不能证明融资租赁公司与远程视界公司存在恶意串通损害医院合法权益的行为。此外，即便被告远程视界公司向医院推荐租赁物，也经过了医院的选择。设备延迟交付不影响租金支付，也是协商一致的结果，既然是合同约定的事项，就应当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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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局和检察院：最近总是收到举报，说远程视界公司涉嫌诈骗罪。远程视界公司的这个项目，到底是不是涉嫌犯罪，确实不好认定。
诈骗罪必须要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然而据目前的证据显示，远程视界将收到的款项全部投入经营活动。尚未发现转移财产证据。从表面看，确实是一个正常的经营活动。尽管国有资产遭受了重大损失，但也无法证明远程视界公司存在诈骗的故意。至于是否构成犯罪，不能够想当然，还需进一步收集证据。
远程视界从2017年12月26日—2018年8月31日共涉及21起起诉案件，案由均是融资租赁合同纠纷，图片来源：企查查
“远程视界”骤然崩盘，医疗神话破灭，究竟是经营不善还是蓄意诈骗呢？
还有待进一步发掘真相。
作者 / 柒达摩
编辑 / joell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