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们来探讨“错误”这一问题,以及为什么有些人的错误会对他人有利。
我们可以这样简单地描述脆弱性、错误和反脆弱性之间的关系。当你脆弱的时候,你往往倾向于墨守成规,尽量减少变化——因为变化往往弊大于利。这就是为什么脆弱的事物需要明确的预测方法,反过来说,预测体系带来的只能是脆弱性。如果你想做出改变,并且不关心未来结果的多种可能性,认为大多数结果都会对你有利,那么你就具有反脆弱性。
另外,如果能够理性地进行试错,将错误当作一种信息源,那么,试错过程中出现的随机要素其实并没有那么随机。如果每次试错都能让你了解到什么是行不通的,渐渐地,你就接近有效的解决方案了——这样,每一次努力都变得更有价值,更像是一笔支出而非一个错误。当然,在此过程中你将不断地有所发现。
从他人的错误中学习
但要记得,本章的主要内容是层次、单元、层级和分形结构,以及单元与其子单元之间的利益差异。因此,我们往往会从别人的错误中受益——遗憾的是,受益人不是那些犯错误的人。在适当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将压力视为信息。对具有反脆弱性的事物来说,错误带来的损伤应该小于收益。当然,我们谈论的是一些而非所有的错误;那些尚不至于摧毁系统的错误有助于防止更大的灾难。工程师兼工程历史学家亨利·佩特罗斯基提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观点。如果“泰坦尼克”号没有遭遇那次众所周知的致命事故,我们将会不断地建造越来越大的远洋客轮,而下一次的灾难将是更大的悲剧。因此,船上乘客实际上是为更大的利益做出了牺牲,他们挽救的生命数量将超过逝去的生命数量,这是毫无争议的。“泰坦尼克号”的故事充分地说明了系统利益与对部分个体的伤害之间的区别。
福岛核危机的故事也是一样的: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它让我们觉察到了核反应堆的问题(以及小概率事件的威力),避免了更大的灾难。(请注意,天真的压力测试和依赖风险模型的错误,如今已显而易见;但是与经济危机一样,没有人愿意听取警告)。
每一次飞机失事都让我们离安全更近一步,因为我们会改进系统,使下一次的飞行更安全——失事人员为其他人的总体安全做出了贡献。瑞士航空111号航班、环球航空800号航班,以及法国航空447号航班都以它们的牺牲促进了系统的改进。但这些系统之所以善于吸取教训,是因为它们具有反脆弱性,它们本身就能够利用微小的错误改进自身;但是,经济崩溃就不一样了,因为经济系统的反脆弱方式与我们到目前为止所论及的方式并不相同。为什么呢?我们知道,每年有成百上千的航班在空中往返,一架飞机坠毁并不会牵连其他飞机,因而,错误的影响有限,错误的原因也相当明确。然而,全球化经济体系却是以一个整体在运作:错误会快速传播,并愈加复杂。
再次强调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所谈论的是局部而非整体的错误,是微小的而非严重的和毁灭性的错误。这有助于我们将好的和坏的系统区分开来。好的系统,如航空业天生就会有些彼此独立的小错误,或者说彼此负相关的错误,一个错误的发生会降低未来犯错的概率。这是区分反脆弱性环境和其他脆弱性环境(在“地球是平的”的时代,内部高度相关的现代经济生活)的一种方式。
如果说每一次飞机失事都降低了下一次事故的发生概率,那么每一家银行的崩溃却会提高下一家银行崩溃的概率。要建立一个理想的社会经济系统,我们必须消除第二种类型的错误,即容易蔓延或传染的错误。我们再以大自然为例。
自然是在非系统性的错误中学习和改进的。比如我在正常状态下,在搬石头的过程中犯了错,导致自己受了点儿小伤,那么下一次为了免受皮肉之苦,我一定会从中吸取教训,毕竟,那才是忍受疼痛的目的。再来看美洲豹,它的行动敏捷优雅,奔跑起来宛如一曲大自然交响乐,并不需要哪个私人教练指导它怎样以“适当的方式”把鹿叼到树上。人类的建议可能对一些人造运动有效,比如网球、保龄球或射击等,但对自然运动却不起作用。
一些企业也很看重自身的错误。专注于承保巨灾风险的再保险公司(保险公司找它们“再保险”那些无法分散的风险),往往会在灾难或给予其重创的尾部事件发生之后做得更好。如果它们幸存下来并作好了充分准备(很少有公司针对此类意外风险制订应急计划),它们就可以通过大幅提高保费来弥补先前的损失——因为客户在灾难后会过度反应,纷纷购买保险。它们声称不知道再保险的公允价值,即合理定价,但它们肯定知道,这个价格在压力很大的状态下一定被高估了,这足够让它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赚钱。它们所需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的错误足够小,以便生存下来。
怎样成为特里莎修女
变化导致错误,也会增强适应性;它还会让你知道谁是你的朋友。你的失败和成功都将向你传递信息。但是,有时(当然这是生活中积极的一面)只有在因为你的错误而伤害到某些人后,你才会了解他们的个性——有些人在原谅我的过失时所表现出的慷慨,确实令我吃惊。
当然,你也会从别人的错误中学习。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某些人是什么样的人,直到他们有机会违反道德或伦理规范。我记得我高中时有一个同学,一个女孩,看上去和气诚实,是我童年时代反唯物主义空想家群体中的一员。结果,我却意外地了解到,和她天真无邪的面容相反,她并未成为特里莎修女或罗莎·卢森堡那样的女性,她为了嫁给富豪而抛弃了她的第一任丈夫,而在那个富豪第一次陷入财务困境时又抛弃了他,找了另外一个更富有、更有权势(也更慷慨的)的情人。在一个没有那么多诱惑的环境下,我(或者可能她也是)一定会把她误认为是一个空想家和圣女。社会的一些成员——那些没有与她结婚的人——获得了有价值的信息,而其他人——她伤害的人——则付出了代价。
此外,我对失败者的特征描述就是,失败者往往在犯错后不内省、不探究,觉得难堪,听不得批评,试图解释自己的错误而不是用新的信息丰富自己,并开始新的历程。这些人往往视自己为“受害者”,受制于某个大阴谋、糟糕的老板或恶劣的天气。
最后,我还有一个想法。犯罪的人要比那些从来没犯过罪的人更可靠。犯了很多错误(当然,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一次以上)的人要比那些从来没有犯过错的人更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