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与脆弱——更深层次的哲学与经验的反思
向最古老、最智慧的大自然求取真经
此番动笔,距离《黑天鹅》一书完稿已有3年之久了。对于《黑天鹅》一书,除了几处用于澄清的脚注,我没有做任何改动。3年以来,我围绕黑天鹅理论已写了十几篇颇具“学者风范”的论文。然而,这些文章读来却味同嚼蜡,因为但凡学术论文,大多用于学术大会陈列,使人索然无味甚至敬而远之,除了书痴与为做学问而做学问的学生,极少能有人去潜心阅读。同时,我会在本文中凸显“下一步该怎么办”——你不但可以将一匹马牵进水里,还可以设法使它饮水。因此,本文旨在更深入地探讨一些问题。如3年前的《黑天鹅》一样,本文开头会文学一些,但随着内容的逐渐展开,它会一步步学术起来。
成功写成这篇冗长似书的文章,我要归功于丹尼·卡尼曼。在这个世界上,我最要感谢的人就是他,是他使我相信,我有责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论长途漫步
3年以来,我经历了诸多变化,其中大部分的变化都是令人鼓舞振奋的。像聚会一样,一本书会使你交到意想不到的好运,并且会使你有机会得到更多的聚会邀请。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别人都把我讽刺为巴黎的商人(极端粗俗的代表)、伦敦的哲学家(极端学究的代表)、纽约的预言家(当时我曾给出了错误的预言)以及耶路撒冷的经济学家(极端现实主义的代表)。而现在,别人都把我恭奉为以色列的预言家(这需要我付出很多的努力)、法国的哲学家、伦敦的经济学家和纽约的商人(商人在纽约备受尊重),这又令我受用不起。
知名度的提高给我带来了许多麻烦,我经常会收到攻击性邮件,有一次甚至收到了一封来自一名已破产的前雷曼兄弟公司 [62] 员工的死亡威胁信。更令我烦恼的是,几乎每一个小时我都会接到一次土耳其和巴西记者的采访邀请。我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写信拒绝参加应酬,尽管我知道与我一同参加的不是衣冠楚楚的现代派红人,就是温文尔雅的古典派名人,当然其中也不乏附庸风雅的谄媚之辈。不过,花时间参加这些聚会的确也带来了诸多好处。我会遇上很多与我志同道合的人,遇上很多之前我做梦都想见到的人,也会遇上一些我此前社交圈子里从未涉及到的领域中的人,他们都会为我带来令我眼前一亮的思想。我经常会遇到一些我仰慕已久并熟悉其作品的人物,他们在后来都成了我的合作者与批评者。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意外地收到了一封来自斯皮罗·马克利达基斯关于马氏竞争(参见本书第十章)的邮件,还收到了一封来自乔恩·艾尔斯特的邮件。艾尔斯特是一位罕见的博学的学者,他将古人的智慧融入到了现代社会的科学思想中。我还见到过多名小说家与哲学家,比如路易斯·德·伯尼尔斯、威尔·塞尔夫、约翰·格雷(哲学家格雷,不是心理学家格雷)以及罗德·马丁·瑞斯,他们的作品我都曾拜读过。在见到他们时,我有幸听到了他们对我作品的评价。
就这样,通过朋友圈子、咖啡、甜点、红酒和机场的安检线,我得以领教口头交流的魅力,我逐渐懂得,与人交流的力量远比书面交往更为强大。有些人在面对面时讲的话永远不可能体现在书面文字上。我遇到了鲁里埃尔·鲁比尼。(据我所知,鲁比尼是唯一一位真正预测到2008年经济危机的职业经济学家,也许也是经济危机方面唯一一位真正独立的思想家。)同时,我还认识了许多我从未谋面的各行各业的人士,比如迈克尔·斯彭斯和巴克利·罗瑟这两位从科学意义上讲真正优秀的经济学家。同时,皮特·贝弗林与耶切茨科尔·齐尔博尔也不断向我提供我所需要的信息,前者主要向我提供生物学方面的资料,后者主要向我提供认知科学方面的资料。就这样,他们使我学会了正确地思考。
我一直在与众多人保持着交流。我有一个疑问,那便是我仅发现有两个人可以在长途漫步的时候进行对话,他们是斯皮罗·马克利达基斯和耶切茨科尔·齐尔博尔。多数人散步时都会走得很快,他们错误地将散步作为一种锻炼,而不懂得散步应当保持缓慢的节奏,直至忘记自己是在散步。如此,我真想整日待在雅典(斯皮罗生活的城市),沉浸于自己最陶醉的街头闲荡。
我的错误
当然,读者对本篇仍会字斟句酌。在看过一些消息和报告之后,我并没有觉得有必要对第一版作什么删节或作任何改动(除了排版错误和小的疏忽),仅有有关的两件事情除外。首先,乔恩·艾尔斯特指出了我的一个错误。我曾经写过,叙述性的错误遍布历史研究,因为我认为,预言与伪造绝对不会证实历史。艾尔斯特对我解释说,有时候,历史理论的确会避免叙述性错误,并遭受经验主义的拒绝。这时,我们会发现有关的资料或考古遗址,产生出能够对抗某些叙述的信息。
因此,关于艾尔斯特提到的这一点,我意识到,阿拉伯思想的历史并不完全可靠,我已经陷入到了置过去历史中的不断变化于不顾的怪圈。同时,我还意识到,过去在很大程度上同样是一种预测。我意外地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有关阿拉伯哲学书籍中的传统智慧,这一智慧与现行的资料叙述充满了矛盾。我曾经夸大了阿威罗伊与阿–伽扎里之间辩论的重要性。像所有其他人一样,我认为,这首先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其次,这对阿拉伯哲学家是毁灭性的打击。这成为最近被一些学者(比如迪米特里·古塔斯和乔治·萨利巴)所解开的诸多误解之一。将阿拉伯哲学理论化的人多数都不懂得阿拉伯语言,因此他们(比如里奥·施特劳斯)只是将诸多事情停留在了自己的想象之中。为此,我感到颇为羞愧,因为阿拉伯语是我的母语之一,而我现在却在引用由不懂阿拉伯语的学者(他们过于自信,然而却并不博学)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资料。我深深赞同古塔斯关于确认偏误的观点:“看上去,人们在一开始总是对阿拉伯哲学存有偏见,从而只关注能够支持他们偏见的信息,并且在不经意间证实了这一偏见。”
再次提醒读者,我们要慎重对待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