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伯特·默顿和迈伦·斯科尔斯是一家大型投机性证券公司的创始合伙人,该公司就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我在第四章提到过。它聚集了学术界的顶尖人才,他们被称为精英。投资组合理论是他们进行风险管理的灵感来源,他们会进行精密的“计算”。他们成功地把游戏谬误放大到整个金融业。
然后,1998年夏天,由俄罗斯金融危机引发的一系列大事件发生了,这些事件在他们的模型之外。这是一只黑天鹅。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破产,并几乎把整个金融系统拖下水,它的影响太大了。由于他们的模型排除了大离差的可能性,所以他们把自己置于可怕的风险之下。默顿和斯科尔斯的思想以及现代投资组合理论开始动摇了。损失太惨重了,惨重到我们无法再忽略知识的闹剧。我和许多朋友以为投资组合理论家会面临烟草公司的命运:他们害得人们损失了积蓄,并很快为自己的高斯方法造成的后果负责。
但这并没有发生。
相反,商学院的MBA们继续学习投资组合理论。期权定价公式继续被冠以布莱克-斯科尔斯-默顿的名字,而不是其真正发现者的名字,如路易斯·巴切里亚(Louis Bachelier)、爱德华·索普等。
如何“证明”
小默顿是新古典经济学的代表人物,我们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例子中已经看到,新古典经济学最有力地体现出了柏拉图化知识的危险。 [60] 从他的方法中我看出如下模式。他以僵硬的柏拉图化的假设为起点,完全不具现实性,比如高斯概率分布以及许多同样令人厌烦的分布。然后他提出“定理”和“证明”,数学逻辑严谨而漂亮。定理与现代投资组合理论的其他定理也相符,后者又与别的定理相符,从而建立起一整套关于人们如何消费、储蓄、面对不确定性、花钱和预测未来的理论体系。他假设我们知道事情发生的概率。可恶的“均衡”一词总是会出现,但这整套理论就像一个完全封闭的游戏,一种规则齐全的垄断。
运用这种方法的学者就像洛克(Locke)定义的疯子:一个“从错误的前提进行正确推理的人”。
优雅的数学有这样一个特点:它完全正确,而不是99%正确。这一特点能够取悦不喜欢模糊状态的机械头脑。不过,你不得不在某些地方作弊,才能让世界符合完美的数学,你不得不在某些地方作无意义的假设。但我们在哈迪的话中已经看到,专业的、“纯粹的”数学家是尽可能诚实的。
所以令人感到疑惑的是,像默顿这样的人居然想当无懈可击的数学家,而不是专注于让模型符合现实。
这就是你从军人和负责安全的人的思维中可以学到的东西。他们不在乎“完美”的游戏推理,他们想要的是具有现实意义的假设。最终,他们关心生命。
我在第十一章提到过,有些人以伪前提作为“正式思考”游戏的开始,从而制造“严格的”理论,比如默顿的导师保罗·萨缪尔森和英国的约翰·希克斯(John Hicks)。这两个人破坏了凯恩斯的思想,并试图把它形式化。(凯恩斯对不确定性感兴趣,不喜欢各种模型产生的封闭型思维的确定性。)其他喜欢正式思考的人包括肯尼思·阿罗(Kenneth Arrow)和杰勒德·德布鲁(Gerard Debreu)。这4个人都是诺贝尔奖获得者,都处于一种数学导致的幻想状态,迪厄多内(Dieudonné)认为这些模型过于抽象,超过了必要的程度,这使它们完全无用,但最终他自己被孤立了,这是反对者通常的下场。 [61]
如果你对他们的研究提出质疑,就像我质疑小默顿一样,他们会要你提供“严格的证据”。所以他们制定了游戏规则,你得按他们的规则行事。我是一个实践者,我的工作是从事复杂但从经验主义角度可以接受的数学,所以我无法接受假装的科学,也不接受追求确定性的失败科学。这些新古典模型的建立者是不是在做着更糟糕的事情?他们有没有可能编造确定性的假象?
我们来看一看。
怀疑经验主义者提倡相反的方法。我关心前提甚于关心理论,我希望把对理论的依赖降至最低,脚踏实地,减少意外。我宁愿在大的范围内做得正确,而不愿在精确的地方犯错误。理论的简洁通常意味着柏拉图化和缺陷,它诱使你为了简洁而简洁。理论就像药物:经常无用,有时必要,总是自助,偶尔致命。所以必须小心、谨慎地使用,并且要有成人的监督。
表17–1 两种不同的随机方法
怀疑经验主义和非柏拉图学派 | 柏拉图式的方法 |
对柏拉图边界以外的事物感兴趣 | 专注于柏拉图边界以内的事物 |
尊重有勇气说“我不知道”的人 | “你总是批评这些模型。它们是我们仅有的东西。” |
肥托尼 | 约翰博士 |
认为黑天鹅是随机性的主要来源 | 认为正常波动是随机性的主要来源,事后能发现一些起伏 |
自下而上 | 自上而下 |
通常不穿西装 | 穿深色西装,白衬衣;以一种乏味的语调说话 |
宁愿在大的范围内做得正确 | 在精确的地方犯错误 |
最少的理论,把理论化当做疾病来抵制 | 一切事物必须符合某种大的一般社会经济学模型和“严格的经济理论”,对“描述性的东西”皱眉 |
不相信能够轻易计算事物的可能性 | 把一切建立在我们能够计算事物可能性的假设上 |
例子:塞克斯都·恩披里克和以经验为基础的、理论最小化的经验医学派 | 例子:拉普拉斯式的机械主义,把世界和经济当做时钟 |
从实践发展直觉,从观察到书本 | 依赖科学论文,从书本到实践 |
不受任何科学的启发,使用复杂的数学和计算方法 | 受物理学启发,依赖抽象数学 |
怀疑经验主义和非柏拉图学派 | 柏拉图式的方法 |
思想以怀疑主义为基础,以未读的书为基础 | 思想以信念为基础,以自认为知道的东西为基础 |
以极端斯坦为起点 | 以平均斯坦为起点 |
精巧的技术 | 可怜的科学 |
谋求在较大的范围内近似地正确 | 谋求在以精确假设为前提的狭隘模型下的完全正确 |
以上表格总结了我推崇的现代怀疑经验主义者与萨缪尔森的盲从者之间的差别,这种差别可以推及各种学科。
我表达了我在金融方面的观点,因为这是我提炼思想的领域。下面让我们来研究据说更有思想的人群:哲学家。
[57 ] 本章简单讨论本书关于金融和经济学的一般观点。如果你认为不应把钟形曲线应用于社会变量,并且与许多专业人士一样,你已经相信“现代”金融理论是危险的垃圾科学,你可以跳过这一章。
[58 ] 诚然,高斯方法也经过反复的成功与失败,人们使用了所谓补充性“飞跃”、压力测试、体制转换或者精巧的GARCH方法,虽然这些方法代表了人们付出的巨大努力,但它们都没能弥补钟形曲线的本质缺陷。这些方法在尺度上不是不变的。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将精密的方法用于实际生活会失败,就像马克利达基斯竞争实验显示的那样。
[59 ] 请记住我也曾做过期权。期权不但长期受益于黑天鹅事件,而且是不成比例地受益,而斯科尔斯和默顿的“公式”忽略了这一点。期权的收益如此巨大,你甚至根本不需要正确估计可能性:你可以错误地估计概率,但仍然能获得惊人的收益。我称之为“双重泡沫”:对概率的错误估计和对收益的错误估计。
[60 ] 我选出默顿是因为我发现他非常突出地体现了学术愚昧。我从他寄给我的一封7页的愤怒而带有威胁色彩的信中发现了他的弱点,这封信给我的印象是他对我们如何交易期权并不熟悉,而期权正是他的研究对象。他似乎以为交易员依赖于“严格”的经济理论,就好像鸟必须学习(糟糕的)工程学才能飞一样。
[61 ] 中世纪医学也以均衡思想为基础,是自上而下和类似神学的。幸运的是,其实践者失业了,因为他们无法与自下而上获得经验的外科医生竞争,后者是具有临床经验的兼外科医生和牙医的曾经的理发师,在他们之后诞生了非柏拉图化的临床医学。如果说我今天活着的话,那是因为自上而下的学院派医学在几个世纪之前失去了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