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证据问题能导致最严重的后果,其表现为稳定的假象。对沉默证据的认识偏差降低了我们对我们在过去招致的风险的认识,尤其是有幸躲过了那些风险的人。你的生命曾遭受严重威胁,但你幸存下来,于是你在事后会低估情况的实际危险性。
有些读者可能觉得奇怪,这位诱骗女性的高手看上去并不像007那样富有魅力。
图8–1 吉亚科莫·卡萨诺瓦
吉亚科莫·卡萨诺瓦是个冒险家、一个极端聪明的人、诱骗女性的高手,他似乎有一种即便黑手党大佬也会嫉妒的类似特富龙的品质:坏运气沾不了他的身。虽然他因诱骗女性而出名,但他却自诩为学者。他希望借共12卷的以糟糕的法语(糟糕得很有魅力)撰写的《我的一生》(History of My Life )博得文学名气。《我的一生》除了讲述极为有用的诱骗教程以外,还提供了大量扭转运势的例子。卡萨诺瓦感到,每次遇到麻烦时,他的幸运星就会把他拉出困境。当他的境况变坏时,一只无形的手会让它变好,这使他相信摆脱逆境是他的一种本能,是遇见新机会的方式。他会在遭遇绝境时遇到某个帮他渡过财务难关的人,一个他之前没有背叛过的新的资助人,或者一个足够慷慨又足够健忘地忘记他之前的背叛行为的人。是命运选择卡萨诺瓦,让他每次从逆境中重生吗?
不一定。想一想,地球上形形色色的冒险家当中,许多人在偶尔的打击中失败,少数人一次次东山再起。只有那些幸存下来的人才会认为自己是不可摧毁的,才会有足够多的有趣经历写书。当然,直到……
实际上,许多冒险家自以为是命运的宠儿,这只是因为冒险家很多,而我们没有听到那些背运的冒险家的故事。在我开始写这一章时,我想起一名女性曾向我提到她的未婚夫,此人通过几笔金融交易让自己过上了小说人物般的生活,穿着手工制作的鞋子,吸着古巴雪茄,收集轿车等等。法语中有一个词形容这种人,“flambeur”,形容一个人过度讲究衣食、疯狂投机、喜好风险,同时保持着极为引人注目的个人魅力,在盎格鲁–撒克逊的文化里不太可能有这种词语。这位未婚夫花钱如流水,在我们讨论他的命运时(毕竟她打算嫁给他),她对我说,他的境况那时有些困难,但没必要担心,因为他总是能够回到比以前更好的境况。出于好奇,我刚刚打听了他的情况(有策略地):他(目前)还没有从最近一次霉运中恢复,他在原来的生活圈中消失了。
这与历史有什么关系?想一想人们通常说的韧性十足的纽约。出于某些似乎超越现实的原因,每一次濒临灾难的边缘时,它都成功地摆脱困境并东山再起。有人真的相信这是纽约的内在品质。下面这段话引自《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
纽约需要塞缪尔(Samuel M. E.)。塞缪尔是经济学家,今天年满77岁。塞缪尔研究了纽约半个世纪的兴衰……“我们在历史上经受住了多次困境,并且变得越来越强大。”他说。
现在从反面想一想:把城市当做小吉亚科莫·卡萨诺瓦,或者我实验室里的老鼠。正如我们把几千只老鼠置于非常危险的实验过程中一样,现在我们把下面这些城市放入历史模拟器:罗马、雅典、迦太基、拜占庭、提尔(Tyre)、沙塔尔·休于古城(CatalHyuk,位于今天的土耳其,是已知的人类最早居住的地方之一)、耶利哥(Jericho)、皮奥里亚(Peoria),当然,还有纽约。有些城市会在模拟器中的严酷环境下幸存。至于其他的,我们知道历史是不会太仁慈的。我肯定,迦太基、提尔和耶利哥也有属于自己城市的口才毫不逊色的“塞缪尔”,他们会说:“我们的敌人多次试图毁灭我们,但我们总能重整旗鼓,而且变得比以前更强大。我们现在是不可战胜的。”
这种错误观点使幸存者成为历史进程的不合格目击者。感到不安吗?你的幸存会削弱你对幸存的理解,包括肤浅的“原因”。
上面那段话可以有很多种说法。把经济学家塞缪尔换成一个谈论他的公司从过去的困境中恢复的CEO,或者换成饱受奚落的“坚韧的金融系统”怎么样?或者打了胜仗的将军?
读者现在可以明白,为什么我用卡萨诺瓦永不消失的运气作为分析历史的一般框架了。我创造虚构的历史,其中有上百万的卡萨诺瓦,然后观察成功的卡萨诺瓦的特点(因为你创造了他们,所以你知道他们的特点),看看这些特点与事后观察到他们成功了的观察者总结的特点有什么差别。从这个角度讲,当卡萨诺瓦不是一个好主意。
“我是冒险者”
想一想在纽约这样充满高度竞争的地方开餐馆。鉴于极高的风险以及做出任何成绩所需的骇人努力,还不算那些过分追求时髦的顾客,只有愚蠢透顶的人才会想去开餐馆。那些失败的餐馆非常沉默。走在曼哈顿中城,你会看到成功的餐馆里挤满了有钱人,豪华轿车停在外面等待里面的用餐者与他们的第二任配偶。餐馆老板非常劳累,但因为这些大人物的光顾而非常开心。这是否意味着在这样一个高度竞争的地方开餐馆是理智的呢?当然不是。但人们出于愚蠢的冒险天性这样做了,它使我们贸然做出结果未知的冒险行为。
显然,我们与那些幸存的卡萨诺瓦有类似的地方,那就是冒险基因,它使我们盲目地承担风险,对结果的多变性毫无意识。我们继承了对不经考虑的冒险的喜爱。我们应该鼓励这种行为吗?
实际上,经济增长正是来自这种冒险。但有些傻瓜可能会提出这样的观点:如果人们遵循我的逻辑,我们就不会获得过去惊人的增长。这就像一个玩俄罗斯轮盘赌的人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游戏,仅仅因为他赢了钱一样。
经常有人会说,人类具有乐观的天性,这种乐观对我们应该是有好处的。这一观点把一般的冒险合理化为一种积极的品质,并且在当前的文化中颇受欢迎。
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人类是非常幸运的物种,并且有冒险者的基因。确切地说,人类是愚蠢的冒险者。实际上,是那些幸存的卡萨诺瓦。
再次声明,我并非否定冒险,我自己也曾冒险。我只是反对鼓励模式化的冒险。大心理学家丹尼·卡尼曼已经向我们证明,我们冒险通常不是出于自信,而是出于无知和对不确定性的无视!接下来的几章,我们将更深入地讨论在预测未来时,我们多么容易忽视意外和不利结果。但我要坚持一点:我们碰巧幸存下来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继续冒同样的风险。我们足够成熟,能够认识到这一点,享受生活的赐予吧,你应该变得更加保守,珍惜通过运气获得的东西。我们一直在玩俄罗斯轮盘赌,现在让我们停下来,找一份真正的工作吧。
在这个问题上,我还有两个观点。首先,基于“运气让我们幸存下来”的理由而把过度乐观主义合理化的错误来自人性的一个更为严重的错误:认为我们天生能够理解自然和人性,我们的决策是并且一直是选择的结果。我强烈反对这种说法,其实我们受到了太多直觉的驱使。
其次,比第一点更令人担忧的是:人们一直鼓吹和夸大进化选择。人们越不了解黑天鹅现象产生的随机性,就越相信进化的最优选择。进化理论不考虑沉默的证据。进化是一系列侥幸的成功,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你只看到了好的。但在短期内,哪些真正对你是好的并不明显,当你处在会产生黑天鹅现象的极端斯坦环境下时尤其如此。这就像看见钱包鼓鼓的赌徒走出赌场,声称尝尝赌博的滋味对物种是有好处的,因为它能够使你变富!实际上,冒险让许多物种走向灭绝!
有人认为我们已经幸存下来了,这是可能的最好的世界,这是进化的作用,这一观点在沉默的证据面前变得相当错误。傻瓜、卡萨诺瓦们以及盲目的冒险者通常在短期内是胜者。更糟糕的是,在黑天鹅环境下,一桩稀有事件能够打破长期以来的“观察”结果,那些愚蠢的冒险者在长期也可能赢!我在第三部分会重新讨论这一点,向读者展示极端斯坦如何加剧了沉默证据的效应。
但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