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柠檬水
向你推荐一句有点“酸”的格言：“如果生命给你的是柠檬，那就做些柠檬水出来。”那么我们如何用阿克洛夫的柠檬做出柠檬水呢？回到阿克洛夫最初那个二手车市场的例子，卖方和买方都愿努力去解决问题：卖方想把他们的“桃子”卖出不错的价格，买方却想买到“桃子”。因为内幕信息，这种有利于双方的交易失去了可能性，所以双方都想找到办法弥补这种信息差距。
因为关于信息不对称的研究，阿克洛夫于2001年获得诺贝尔奖，而与他分享这一奖项的两位经济学家提供了部分解决方案。迈克尔·斯宾塞（Michael Spence）认为，掌握信息的一方可以用缺乏信息一方所信任的方式传递信息。约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则从相反方向进行研究，探讨了缺乏信息方发掘信息的可能方式。
斯宾塞认识到，“桃子”的卖主不能只是说“我所有的汽车都是‘桃子’”，因为这种话谁都能说。“柠檬”的卖主也可以说“我所有的汽车都是‘桃子’”。买主不知道谁在说真话，所以这种说法本身无法传达任何信息。斯宾塞认识到，“柠檬”卖主发不出真正的好车信号，或者没有能力这么做。
比如购买一个昂贵的汽车展示厅，只有计划长期经营的商家才会承担这种投入。“桃子”卖主希望满意的客户会回来，并且向周围的朋友说明他的汽车多么可靠、多么物有所值。假以时日，汽车的销售将弥补展示厅的费用。但“柠檬”卖主不会这么运作，相反，他会在卖出几个“柠檬”后赶紧换地方，以防不诚实的名声紧紧跟随。
正因如此，银行在过去总是将办公楼建得很气派。在以前缺乏政府监管的时候，谁知道它们会不会将储户的钱卷跑？客户认识到，计划携款潜逃的骗子不会首先出钱将各个分支结构建得金碧辉煌。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在购买自己不了解的产品时，你愿意向老字号商店多付钱，在市场的地摊上则不然。在碰到投诉的情况时，老字号商店会给你退款，而正是因为这种可能性使你感到放心，让你觉得投诉的可能性不大。
其他经济学家曾用斯宾塞的理论来做说明，解释为何某些不含信息内容的广告还那么昂贵。毕竟，一个软饮料广告包含的是什么信息？“可口可乐，货真价实。”什么意思？潜在客户从这种广告获得的唯一信息就是：它的制作成本很高，因此可口可乐公司计划一如既往地致力于提供高质量的产品。
斯宾塞首先用自己的见解来解释为何学生们选择攻读哲学专业的学位。拿哲学学位是很难的，但并不直接针对某种职业机会，而经济学或营销专业的学位就不同。假设雇主想雇用聪明、勤奋的员工，但无法通过面试来辨别谁更聪明或勤奋，同时假设每个人都必须刻苦攻读才能获得一个哲学专业的学位，但懒惰、愚笨的人就觉得这特别难。然后斯宾塞说，通过攻读很难拿到的哲学学位，聪明、勤奋的人用以证明他们的聪明和勤奋。并非懒惰、愚笨的人无法得到这个学位，而是他们不想。雇主愿意为哲学专业的毕业生提供足够高的薪水，用以补偿他们原来的付出，但这种薪水不足以说服懒惰、愚笨的学生也费这份力。尽管哲学学位本身无法提高候选人的工作能力，但雇主们还是愿意这么做。这只是一种可靠性的信号，因为对懒惰、愚笨的人们来说，攻读哲学学位是太过麻烦的事情。因为斯宾塞本人曾在普林斯顿读哲学专业，所以他的想法或许确有道理。
斯宾塞证明，有一个方法可以弥补原先内幕信息造成的市场中的信息差距，那就是让可信的供应商找出办法发出信号，展现他们的可靠性。高水平的求职者、银行、旧车推销员、软饮料供应商发现，他们（通过追求对个人资历增益不大的学位、花钱搞豪华装修、买楼房、做广告）支出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可以直接将他们自己区别于低水平的求职者、银行、旧车推销员和软饮料供应商。
斯宾塞的概念表明，“柠檬”问题并非无法解决，但是解决方法也不是特别令人放心。在斯宾塞模型的某些变体中，如果不可能发出那些造成浪费的信号，那么各方都将受益。如果禁止学习哲学，那么雇主就无法区分懒惰员工和聪明员工，就会按照预期的平均工作表现付给他们同样多的薪水，懒惰的员工会受益；如果新的、较低的薪水还高于原薪水减去哲学学位的攻读成本，那么聪明的员工也将受益，而雇主也不会介意——虽然他们雇用的员工平均水平降低了，但他们支付的薪水也减少了。阿克洛夫的理论说明，内幕信息降低了人们的一种能力，即找到能使买卖双方都受益的交易机会的能力。斯宾塞展示了一种方法，使这类交易成为可能的方法，但同时发现，要做到这一点的社会成本可能很高。
就在斯宾塞研究有信息方如何发出可信的信号时，斯蒂格利茨研究了无信息方如何发现信息。他研究了保险市场后得出明确结论：在面对能够预期索赔可能性的客户时，保险人并非完全无助。例如，保险人可以提供不同的方案，减少保险费但提高扣除额——任何赔款中要扣除的部分，这意味着任何赔款都将减少。自身风险低的客户将喜欢这种方案，因为保险更便宜了，而且他们反正不指望经常去索赔。但自身风险高的客户宁可付出更多保险费，因为他们可能会经常索赔，所以高扣除额将使他们损失很大。因此保险人能够说服不同类型的客户暴露他们的内幕信息。这有点像第二章中咖啡屋采用的自我定位策略。星巴克提供生奶油和特殊口味的果汁，使客户暴露出他们是否注重价格。安泰保险公司（Aetna Insurance）向个人客户提供4种不同的保险方案，扣除额从500美元到5 000美元不等，用以引诱客户暴露他们对索赔情况的预期。然而，这一次斯蒂格利茨也得出结论：阿克洛夫的“柠檬”问题无法在不付出成本的情况下获得解决。斯蒂格利茨表示：作为针对内幕信息做出的反应，银行可能会拒绝向社会所有行业提供贷款，它可能宁可向内幕信息的知情者支付高薪，而不是以低薪招募更多员工；保险公司则宁可将风险高的个人客户排除在外。斯宾塞和斯蒂格利茨都表明，你可以用阿克洛夫的柠檬制作柠檬水，但你无法去除那股苦涩的余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