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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隐藏的认知

2020年8月18日  来源:触碰神经:我即我脑 作者:(美)丘奇兰德 提供人:naike39......

无意识的智慧

设想你在一个鸡尾酒宴会上,遇到你老板的丈夫。在这种情况中你会无意识地做一些事情。一旦你被引见给他,开始和他聊天,你就会倾向于模仿他的微笑、姿势和说话的语调,而他对你的反应也与此类似。他食用了开胃食品,你也如此;他双臂交叉,过了几秒,你也同样;你使用了一个类似“了不起啊”惊叹词,过了几秒后,他会随声附和道“是的,了不起啊”。当两个人初次见面时这种微妙而复杂的无意识模仿尤其普遍,但肯定不局限于这样的场合。实验心理学家所做的细心观察显示,除非环境是预设的,否则两个人会有规律且微妙地模仿彼此的社会行为。是的,你也在这样做。

通常这种类型的模仿不会在有意识的目的下完成,也就是说,你对你打算这么做或者甚至正在这么做的行为是无意识的,而且这一点对情境是很敏感的。你留下良好印象的重要性越大,或者是你在社交方面越有压力,你就越有可能且越频繁的模仿。一般来说对你作为模仿而做出的行为你是无意识的,不仅如此,其他人相应做出的低调模仿也可能逃过你有意识的注意。尽管如此,它对你和他人如何看待对方仍有影响。

你、我和几乎其他所有人都会很有规律的模仿的证据何在呢?社会心理学家已经就这个问题进行了许多实验:安排一个大学生在某个房间,与另一个人(实际上是实验者的助手)共同完成一些难题或者无伤大雅的任务。秘密观察者统计这位学生模仿的实例。录像更清晰地显示模仿的行为。如果此学生在实验之前是不善交际的,那么他模仿的概率会上升。

你可以换另一个实验来判断模仿或缺少模仿对这位学生的影响。在这个改变中,这一助手或者模仿这位学生的手势、身体姿势等或者谨慎地抑制模仿。等离开房间后,这位学生会被问到如何评价这一助手。如果助手模仿了这个学生的行为,那么他很可能受到学生的喜欢,否则就不会受到学生喜欢。还有看待这一效果的另一种方法。如果助手很明显无意地掉了一支铅笔,被模仿的学生会比不被模仿的学生更有可能帮他捡起铅笔。在之后问他们是否注意到他们的姿势被模仿,学生们都说不知道。?[1]??

当然了,人们也能够带着审慎的意图去进行这种模仿,而有时候推销员被训练要精于恰如其分的模仿以顺畅地展开推销工作。他们利用了我们在被模仿时感到舒服的这个事实。精神病学家也告诉过我他们经常有意地做出模仿到足以来鼓励他们的病人放轻松。(如果病人不是大学毕业生,他们可能会随口漏掉“g”而说“How are you doin”)

我们为什么会模仿呢?社会心理学家认为这种在社会条件下的模仿会有助于提高我们对彼此的信任。如果在我们的谈话中我对你不做任何的模仿,你可能会感到相当不爽,而且与我确实模仿你相比,你会认为我不那么近人情。但是为什么?模仿会让我们更加舒服呢?对此还没有确定的理论。我个人的推测是:如果你模仿我的行为,尽管非常低调,那么在一些重要的社会特征方面你就和我相似;如果我了解这一点,那么你对我来说就不那么出乎意料了。你就像我圈子中的那些人一样是我可以预测行为的,而脑钟情于?可预测性。?[2]??

你也会发现你无法轻易地阻止自己进行社会性模仿,除非你付出相当大的努力。而且如果你的确成功地抑制了模仿,那么从社交上来说,你会很容易对这样的成功感到不自在。你也许会让其他人感到厌烦,也让自己很难相处。如果你是在军队或中央情报局,你也许会受到训练来控制这种社会行为,如果你必须要与一种非常微妙的情境相周旋的话。

现在该简要地说说(whaddyamean)一些词汇的意思了。单词“无意识的”“非意识的”和“潜意识的”在被用到科学的各个分支中时可能有细微的差别。然而它们的共同之处就是它们所指的过程不是我们所能意识到的;尽管它们能影响我们的行为,但我们仍不能就它们做报告。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定义,因为严格的定义是与成熟的科学齐头并进的。说到“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脑科学还没有发展到足以准确说明在我们意识到和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在等待建立起严格定义的科学结果的同时,我们要做的就是参考典型的实例,在那些实例中我们能达到标准的一致意见。例如,我们普遍同意以下事实:你对你凭借什么而把一张脸看作一张脸或者凭借什么知道你要呕吐或打喷嚏的过程是无意识的,你只是意识到你要呕吐或打喷嚏。当你在沉睡或昏迷或处于植物人状态的时候,你对感觉刺激是没有意识的。当你清醒时,你会意识到你看到了别人的脸庞和闻到气味。你知道一个人词不达意,但你意识不到造成这种状况的过程。因此尽管你也许会认为我应该小心翼翼地区分“无意识的”“非意识的”和“潜意识的”,但就当前的目的而言,做这种区分就好像抛光一个捕鼠器一样是一件没有必要去完成的工作。

[1]?T.L.Chartrand and J.A.Bargh,“The Chameleon Effect:The Perception-Behavior Link and Social Interaction,”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76(1999):893–910;J.Lakin and T.L.Chartrand,“Using Nonconscious Behavioral Mimicry to Create Affiliation and Rapport,”Psychological Science 14(2003):334–39.

[2]?See also M.Earls,M.J.O’Brien,and A.Bentley,I’ll Have What She’s Having:Mapping Social Behavior(Cambridge,MA:MIT Press,2011).

无意识进行的对话

想一下你上次的谈话。你是有意识地选择了你说话用的词吗?你有意识地组织了你说出的句子的结构和单词顺序吗?你有意识地避免使用你知道会冒犯听你讲话的人的语词吗?几乎肯定是没有的。正常的谈话都是在无意识机制的指导下进行的。只有在说过之后你才会准确地意识到你无意识要说的话。你会根据谈话的对象是小孩、同事、学生还是院长来调整你的讲话。这些讲话和可能都不是有意识的。

自相矛盾的是,谈话通常被认为是有意识行为的典范,是我们要求人们负责任的行为。没错,它的确需要意识,你不能在沉睡或昏迷时与别人谈话。虽说是如此,但组织你把话说出来的活动不是有意识的活动。说话是一种有高度技巧的事情,它依靠于无意识的知识,这种知识精确地知道该说什么和怎么说。

尽管弗洛伊德可能因为他关于精神分析的观点而为人们所熟知,但他还有关于意识的各种理论,事实证明这些理论(他在1895年左右发展了这些理论)要比他那些关于治疗神经症的相当有倾向的观点重要得多。年轻的弗洛伊德是一位神经病学家,专门研究紧随在中风或其他形式的脑损伤之后出现的语言能力缺乏(失语症)。他发现当我们彼此谈话、讲座或面试时,我们对我们所说的东西是有意识的,但是对词语的选择以及将词语组织成句子和论证这些方面则完全由无意识过程来负责。我们有意识地觉知我们想说的大概主旨,但是其中的细节却来自无意识的脑。大多数时候,这种“一般主旨”本身可能并未由词语明确有力地表达出来,而只是用一种含糊的意象主义的方式表达出来。有时候我们对我们要说得最多只有一半的意识。

你会注意到如果你停下来去有意识地精确地准备你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就会结舌,然后根本就不会按照正常方式讲话了。我有时会吃惊于只要我知道我在演讲中打算说的一般概要,整个的演讲就会和盘托出,而且差不多就是我想的那样,但是逐字的计划就是我无意识的脑为我做的工作。当我第一次公开演讲时,我似乎准备得过多,我试着准确地记下我要说的句子。这是个灾难,因为它听起来既僵硬又做作,确实如此。之后,我开始放心地让自己去表达我知道我拥有的知识——我要说的东西的主旨——而话语就自然地脱口而出,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是不错的。

实际上在演讲中我从未说过与演讲内容完全无关和偏离上下文的话,鉴于无意识的脑所发挥的作用,这一点就是我发现的令我吃惊的地方。尽管我与朋友在一起时有一个很不好的说粗话的习惯,称“该死的这个”,“该死的那个”,但是当我在演讲时从来不会说“该死的”,我甚至都不必去想不要说粗话。无意识的脑,太棒了!

很多人都注意到说话的这个方面,可是弗洛伊德继续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这些无意识的过程是心智过程吗?他认为是的。他在1895年声称“意图既是无意识的也是心智的”,这引发了一片哗然。因为在19世纪90年代,许多科学家,也包括绝大多数人,一般都是二元论者。简言之,他们认为像听到狗叫和想象富士山这样的精神状态是非物质的灵魂的状态,而不是物理的大脑的状态;毕竟它们是心智?状态。

弗洛伊德的神经病学同事都同意支持说话的过程的确是脑的过程,但是他们坚持认为这些过程因此不?可能是心智的。相反,他们视这些过程是生物学过程,而且与体现智能的解决问题相比更像是条件反射。

弗洛伊德坚持他自己的观点。他认为支持说话的那些过程既是心智的又是?物理的过程的一个原因就是:当我和你谈话时,你说出了一句话,或许你说过的话就是你意图说的,可是你并没有预先在你有意识的心智中规划它,然后再说出来。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意图是无意识的,但是你发表观点这样的事完全不像反射,比如当一个人悄悄从你身后靠近,并且大声叫喊所引起的你受惊的反应。

按照弗洛伊德那个时代的传统看法,适用于解释无意识任务的词汇包括诸如神经元?、反射?和原因?这样的词语,而适用于解释心智任务的词汇则包括诸如意图?和理由?这样的词语。这两种词汇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脑不能推理,心智可以;脑有神经元,心智则没有。按照传统的观点,无意识的知觉、思想或意图这样的观念都是矛盾的。它们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它们用一种非传统的方式使用语言。弗洛伊德看得更深。奠定说话的那些过程不是以惊吓反应而是为反射的方式而成为反射的,绝对不是?。它们是敏捷的、恰当的,是有意图的。它们是无意识的,而且必定是脑的状态,因为除此之外它们不是任何其他东西的状态。

和赫姆霍兹一样,弗洛伊德开始认识到心智与生物学相对立的二元论是误入歧途的。妨碍二元论的是自笛卡尔以来就在折磨着二元论的所有那些问题,我们在第2章讨论过这些问题,诸如:物理事物与灵魂事物的关系的本质是什么——它们怎么能够在因果上相互影响呢?如果灵魂没有大小,没有空间上的广延,也没有力场,那么拥有这一切的脑是如何与这样的实体有因果相互作用的?此外,假定达尔文的进化论,灵魂又来自哪里?灵魂什么时候进入身体,又是如何做到的呢?影响脑而又受到脑的影响的灵魂的存在要怎样与物理学以及能量与动量守恒相一致呢?如果记忆是非物质的灵魂的一部分,那么为什么当脑失去组织时记忆会减退呢?

虽说对弗洛伊德的理论有所重构和简化,但我认为他意识到被我们指为心智的东西是?神经生物学的东西,无论它如何冲撞了我们的直觉。他明白需要用无意识的推理、意图和思想来解释如下事情:复杂的知觉(例如,把讲话视为有特定的意义)和复杂的运动行为(例如,有目的和可被理解的说话)。而且,他猜测就长远来看,人们所需要的是一种单一完整的词汇表,它可以囊括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事情。最终——这个“最终”有可能非常漫长——这个词汇表将会反映出脑与行为科学的进步。

在那个时候,弗洛伊德的想法是,由于脑科学几乎还是一片空白(记住这是在1895年),所以我们就只有用我们现有的词汇表勉强应付。他意识到他对包含脑和行为科学的词汇表会是什么样子茫无头绪。他得出一个结论:我们别无选择,而只能勉强用我们知道是有缺陷和令人误导的词汇表,也就是说,用意图、理由、信念等词汇,来勉强描述无意识的状态。因此,由于认识到我们不得不用我们拥有的科学来设法应付,我们可以看到如下这种做法的好处,这种做法就是将赋予我们所说的东西一个准确形态的那些意图刻画为无意识意图?。概括说来,这就是弗洛伊德向他的同事提出的基本论证。

在这一点上,赫姆霍茨和弗洛伊德占了上风,从他们的洞见产生出了新的困惑:使无意识?意图变为有意识?意图的机制是什么。在这里弗洛伊德以一种令人惊讶的现代方式开始了思考。他认为对于感官知觉来说并不需要有无意识的意图来引导着它们变成有意识的。实际上,感官处理的结果是有意识的这一点是脑的组织方式所实现的一个功能。只要你睁开眼睛,你就会有意识地识别面孔、狗、汽车等。如果你留意引擎的声音,你就会听到它;如果你留意乌鸦的叫声,你就会听到它?,等等。通常来说,无论如何都不需要去做出有意识的工作来让人们说出“哦,是的,那是温斯顿·丘吉尔的脸”。?[1]??

然而说到思想,弗洛伊德似乎推测它们必须“诉诸语言的网络”才能够成为有意识的。令他做出推测的典型情况是说话:只有当我已经说了,我才确切地知道我想要说什么。类似的,只有当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了,我才知道我在想什么。关于语言网络的必要性这一点弗洛伊德怕是被误导了,毕竟,有许许多多有意识的思想可以采取图像的形式,诸如感官的、有关动机的、情绪的,以及运动的图像。

并非所有的推理都有一个类语言(languagelike)的形式。从像乌鸦和大象这样的智能动物解决问题的行为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一点。戴安娜·雷斯表明,就像海豚一样,大象能够识别镜中的自己。?[2]??伯恩·海因里希表明,乌鸦可以在一次实验中解决一个新的、多步骤的问题。?[3]??这些成就都包含着去弄清楚某件事情,在我的书中,这就是思考。有证据可以证明,对于思考来说,复杂的有意识图像(非语言思考)要比“诉诸语言的网络”更为基本。当然,如果你教条地把思考定义为“必须借助语言”,那么自然会无关痛痒地得出结论说你需要语言来思考,但那真的很无趣。

要相信思考和解决问题并不总是需要依赖于语言这一点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在孩子会说话以前,他们依赖于感觉图像和运动图像来解决问题和做出推理,例如玩具藏在哪里了这样的问题?但是随着语言的习得,孩子的思想会变得更复杂,这些思想反映了地方方言的复杂性。最终,他们要学习抑制外显的言语(overt speech),而他们的内隐的言语(covert speech)与感觉和运动图像一道构成了有意识思想的一部分。当然,弗洛伊德正确地相信所有这些都是由神经元完成的,在神经网络中的神经元一起完成了这些复杂的工作。

我也怀疑,弗洛伊德在语言和其他形式的行为之间做出的区分有些过分了。如果你在玩曲棍球或棒球这样需要快速运动的游戏,直到你开始去做之前,你也许都不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只是有一个粗略的意图。当我要做汤的时候,我有一个大概的想法要往汤中加些什么,但是当我到冰箱和碗柜里翻了一通,最后加到汤里的可能是其他的东西。我认为人们完全可以说在我已经把汤做出来以前,我并不知道我打算做什么汤。

毫无疑问,语言对于人的认知是重要的,但也有一些哲学家,比如丹尼尔·丹尼特,从脑的视角赋予它言过其实的重要性。在丹尼特那里,他似乎采纳了弗洛伊德关于语言和思想之联系的建议,并继而将之拓展到意识经验的所有方面。例如,丹尼特始终坚持这样一个论证:有语言的存在物才实际上具有意识。

在《解释意识》(Consciousness Explained)一书中,我详细地论证了,这样一种信息的统一——对于我们这种意识而言,这个统一是首要的先决条件——并不是任何我们生来就有的东西,不是我们天赋的“硬件”中有的东西,而是在一种令人惊异的巨大程度上我们沉浸于人类文化中的人造物。?[4]??

在此涉及的人类文化的那个部分就是语言?,对此丹尼特没有一丝含混。丹尼特的基础信念是,意识在本质上是一种叙述(narrative),而为了叙述,人们需要语言。对支撑意识所必需的认知组织(习得的语言),丹尼特主张:“这是一种在我们这个物种,而不在任何其他物种那里迅速得到的一种组织”。?[5]??

丹尼特在这里可不是随便说说(cavalier)而已,他是说真的。他认为没有语言,动物就没有意识,这种想法也包括还没有掌握语言的人(nonlinguistic human)。在他1992年的著作中,丹尼特论证说语言的习得会重新布置负责意识的脑内的连接(rewire)。这是一个非常强的可以检测的主张,迄今为止,神经科学还没有对这个主张提供出证据。在这样的确信中,丹尼特与诸如安东尼奥·达马西欧(Antonio Damasio)和雅克·潘克塞普(Jaak Panksepp)这样的神经科学家形成了旗帜鲜明的对照,这些神经科学家一开始就认为其他的哺乳动物也经验到情绪、饥饿、疼痛、失望、以及热和冷。?[6]??

在下一章,我们会再一次触及这个问题,在那里我们会看到在理解那些支持和调节意识的脑过程方面所取得的进展。像潘克塞普一样,我想要指出神经生物学的进展包含着对哺乳动物的脑活动的研究,其中也包括人脑活动,这些研究针对哺乳动物处在清醒、熟睡、做梦、昏迷、惊厥、被麻醉、注意,以及做决定等各种状态中的时候,指出这一点为质疑丹尼特的观点播下了最初的种子。如果哺乳动物的脑在各种状况下都表现出强烈的相似性,那么在与人脑具有相似性的地方,就更有可能发现贯穿哺乳动物物种的意识的基础。鸟类——它们的脑在其组织上略有不同——也可以以这样的方式来探索。

正像潘克塞普对这个问题所做出的判断,有意识这一点使语言的习得成为可能,而不是相反。如果你没有意识,无论是哪一种人们可能不具有意识的方式(例如,在熟睡中),你都不会去学习任何东西,更不要说语言了。

[1]?David Livingston Smith,“‘Some Unimaginable Substratum’:A Contemporary Introduction to Freud’s Philosophy of Mind,”in Psychoanalytic Knowledge,ed.Man Cheung Chung and Colin Fletham(London:Palgrave Macmillan,2003),54–75.

[2]?D.Reiss,The Dolphin in the Mirror:Exploring Dolphin Minds and Saving Dolphin Lives(Boston:Houghton Mifflin Harcourt,2011).

[3]?B.Heinrich,Mind of the Raven:Investigations and Adventures with Wolf-Birds(New York:HarperCollins,2000).

[4]?See D.C.Dennett,“Animal Consciousness:What Matters and Why,”Social Research 62,no.3(1995):691–720.http://instruct.westvalley.edu/lafave/dennett_anim_csness.html.

[5]?D.C.Dennett,“Animal Consciousness:What Matters and Why,”Social Research 62,no.3(1995):691–720.

[6]?关于意识何以在感受和情绪中有其根源的演化解释,请参见Antonio Damasio and Gil B.Carvalho,“The Nature of Feelings:Evolutionary and Neurobiological Origins.”Nature Reviews Neuroscience 14(2013)143–52 doi:10.1038/nrn3403.See also J.Panksepp,“Affective Consciousness in Animals:Perspectives on Dimensional and Primary Process Emotion Approaches,”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277,no.1696(2010):2905–7.

获得习惯

习惯是另一种有意识与无意识的脑活动被无缝整合在一起的方式。形成习惯是与世界打交道的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式,通过习惯,工作(比如挤牛奶)中的许多任务都可以从有意识的脑交到无意识的脑。当然,要去挤牛奶,你必须要有意识。一个有经验的牛奶工恰恰不会像新手一样专心在这件事情上。习惯的形成可以说是上天的赐予。无论是打高尔夫球、骑自行车、换尿布,还是剥豌豆,你都要努力地获得习惯。它可以让你有意识的心智转移到其他工作上。

通过获得习惯而自动地做出某些行为会使生活的进展变得更加平顺。在社会生活中,你在孩子时代获得习惯,它们会助你更好地前进;现在,你不需要再为说请?和谢谢你?去考虑,或者你无须再去考虑不要再公众场合放屁或者不要盯着相貌丑陋的人。

那些熟练的健谈者知道如何去营造氛围(work the room),他们无须每次都要有意识地重新谋划。有演技的演员无须费力就能进入状态。在技艺精湛的赛车手看来关键是不要(有意识地)想得太多。?[1]??当一个人成功地完成一次技巧纯熟的活动,比如说他在观众面前用钢琴行云流水地演奏了一首巴赫的变奏曲,他对自己很满意,“我的表现真不错”。的确,是他?的表现,是他的无意识和有意识的活动共同完成的。一个人的无意识的习惯的确是他?的一部分。人们常常都依赖他们的无意识习惯;在一个人流畅地完成他的工作的时候,他会感到轻松。

有一些无意识的习惯是我们并不喜欢的,例如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温”一次已经过去的冲突,想着我们原本应该说什么,下一次又会说什么,等等。虽然我们也知道这样做毫无用处,也有意识地决定不再这样做,但是当我们在做沙拉或者开车上班的路上,脑子里还是会记起这个冲突,止不住地要去设想原本应该(或原本能够或原本会)(shoulda-coulda-woulda)如何。我们的无意识有时候会让我们非常为难。

有一些受无意识控制的习惯可以随着有意识的努力而发生变化。人们也许不会否认,要是有哪个同事将要在会议上做一个冗长的发言,他们基本上一定会感到厌烦。我曾经了解到一个方法可以让人们在同事长篇大论的时候控制他们的烦躁,这个方法就是将这个同事想象成一个在你面前的虫子,而你用一个喝水的玻璃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他扣住抓住他,就好像你也许会用一个真的玻璃杯抓住一只真的虫子一样。我试过这个方法,发现它真的很管用,它可以让人心有旁骛,(满意地)度过这个冗长的演讲,还能够完全保持安静。

获得习惯和技能,让它们可以完全自动地进行,这是脑在演化的过程中要做到的事。获得习惯和技能可以节省时间和精力。对于所有动物的生存和福祉来说,这两方面的节省都是至关重要的。人们的那个我?依赖于他们的有意识和无意识活动的紧密结合。

[1]?Garth Stein,The Art of Racing in the Rain(New York:HarperCollins,2009).

我和我的无意识脑

我很想知道,我之所以是的那个我?包含了所有无意识的材料还是只包含着有意识的材料?我认为那个我所包含的远远不只是有意识的事件。脑的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活动是大规模地相互依赖、缠绕和整合在一起的。要不是一个人恰到好处的无意识活动以及这个活动与有意识活动的紧密协作,那么一个人就不会是他实际上的那个样子。要不是无意识的活动,人们不会有一个有意识的生活。例如,要是没有无意识的活动,人们不可能记住任何自己过往的经历。你不可能听出《冰冷的心》(Cold,Cold,Heart)?[1]??,也认不出伊丽莎白女王。你无法区分马和大象,因为做出这样的区分依赖于一个人学到的它们之间的差异以及无意识地提取这个差异。没有无意识的活动,你无法区分我和非我。

人们有意识的脑需要它们无意识的脑,反之亦然。人们的有意识生活的各种特征依赖于他们脑的无意识活动。当然,有意识的事件也会反过来影响无意识活动。例如,如果你有意识地试图记起你祖母房间的布局,这会触发记忆提取的无意识运作。突然之间,你就有了一幅起居室的壁炉和旁边饭厅的鲜活的视觉形象。

有时候我的朋友考琳会听有声书来排遣开车的无聊,当车转过最后一个弯开到她家的那条路上,她吃惊地意识到她完全记不住前30分钟发生的事。她一定换了车道,一定在红灯前踩了刹车,一定走了正确的出口,但是这些事都是怎样完成的呢?到了她家门前,她清楚地记得《冷战谍魂》(The Spy Who Came In from the Cold)?[2]??中的情节,但对回来路上的事情却丝毫记不得。她是在无意识地开车吗?或许不是。最有可能的是她在开车的任务与有声书的情节之间快速地切换她的有意识的注意,但后来,她记住了最为显著的东西——故事的情节。所以她可能并不是一直都在无意识地开车,但有些时段她的确是在无意识开车的。

当你惬意放松,或者在星期六的早晨与家人随意的寒暄,或者在夏日的傍晚坐在篝火边的时候,你也许觉得那个?你是真正的?你。你无须警惕或小心什么。你可以做回你自己。也许,令人吃惊的是,当你在说话、欢笑、做手势等这些时候,你的自然地流露也极大地依赖于你的无意识的脑。所以真正的你,那个在星期六早晨待在家中的你,是深深地与你的无意识的活动整合在一起的。你是一个高度整合的整体(package)——虽说不是一个高度和谐的?整体,但却是一个有意识和无意识的状态共同为行为出力的整体。

有些事情会让人们觉得很滑稽,当这种感受越发的强烈,人们自然就会笑出声来。不同的人会对不同的事情感到滑稽,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还没有从神经生物学上去理解人们所感到滑稽的东西是他们自己的一个反映——他们的年龄、过往的经历、人格以及各种各样的偶然性。约翰·克里斯(John Cleese)在情境喜剧《弗尔蒂旅馆》(Fawlty Towers)?[3]??中对他那辆抛了锚的车子忍无可忍的时候,他从附近的树上扯了一根枝条抽打他的车子,看到这一幕的观众爆发出了笑声。(如果你也发出了笑声的话)问问你自己:你是有意识地决定这一幕很好笑吗?几乎可以肯定不是的。在你能够讲出是什么让这一幕很好笑之前你就已经笑出来了。如果你有意识地决定要去笑,这样的笑就是做作的(forced),它不会像自发的笑那样令人愉悦。是人们无意识的脑让他们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顺带说一下,无意识的脑对在特定的情境中露出笑容是否粗鲁、不合适,抑或危险这一点非常敏感。

[1]?《冰冷的心》是非洲裔美国女歌手Dinah Washington的歌曲。——译者注

[2]?《冷战谍魂》是英国小说家约翰·勒·卡雷(John Le Carre)1963年出版的一部谍战小说。——译者注

[3]?《弗尔蒂旅馆》是由BBC在1975年和1979年播出的电视情境喜剧。该剧剧本由约翰·克里斯和他当时的妻子共同创作。克里斯在该剧中饰演巴塞尔·弗尔蒂(BasilFawlty)。——译者注

回到我与非我相对立的划分

你站在渡船上看着码头上的桥塔,渡船开始极其缓慢的移动,也许会有那么短暂的几秒钟你觉得是码头在移动而你却是静止的。虽说这个幻觉迅速就会被纠正,但这个经验提出了一个困难的有关脑的问题:是什么机制让脑识别出哪一个运动是自我引起的,而哪一个不是?正像我们在第2章看到的,解决“什么在运动”这个问题要求大量复杂的神经活动。即使是比人类简单的生物,比如一只要停在随风摇摆的树枝上的果蝇,也需要知道是什么(是我还是其他东西)引起了什么的运动,以及如何相应地调整飞行。一只猫头鹰猎捕闪避的兔子,或者狼群合作围捕一只奔逃的北美驯鹿,这些活动甚至面临着更大的问题。

自我与非自我之对立?(self versus nonself)的第一个要点是,解决“什么在运动”这个问题是一个在动物的神经系统的演化中非常基本的问题。第二个要点是,如果脑能够解决“什么在运动”这个问题,那么脑就能够在我?和非我?之间做出一个基本的区分。其他更为精致的发展都可以由此展开。

使得“什么在运动”这个问题得以解决的基本面在于在脑的一个区域中计划运动的信号(movement-planning signals)会被回送给脑的感觉和更为中央的区域,这些信号会告诉这些区域,实际上,“我正在做出运动”。因此,当你的头部在运动的时候,你的视觉系统就知道取消视觉运动——并没有什么在那里运动。要是没有这样的信号,被探测到的运动就会被认为是非我的运动——是那里的什么东西在运动。所以当渡船从它的滑道中轻缓地滑出,这个运动并不是你启动的,你的脑会错误地以为并不是你而是码头在移动。

正像我们在第二章中讨论的那样,被回送的计划运动的信号通常被称为输出复制(efference copy)——是对关于我的运动?(my-movement)的信号的复制。信号的这种分离(我的运动?与其他物的运动?相对)其优势当然就是它使得动物可以更好地预期环境中的事件,这样就可以更加有利于自我保存。这个系统的逻辑虽然说起来简单明了,但要搞清楚携带输出复制信号的神经元却一点都不简单,在这个方面还有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1]??在此我们主要关心的是,运动来源的这种分离并不是在有意识的干预下做出的。你只是知道事情是如此这般的。

构成能动感(the sense of agency)——我是做了那件事情的人——的另一个要素涉及运动的结果是否是可预测的。如果结果完全不可预测,那么我就容易认为事情并不是由我引起的。?[2]??造成结果无法预测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事件的发生的时间是不正常的,也就是说,相对于从过去经验的预估来说,结果出现得要么太晚,要么太早。如果你击打母球(cue ball),在延迟了一段时间之后红球才落入袋中,你就会怀疑你做过什么事情使得红球出现这样的状况。

你不能给自己挠痒痒。为什么不能呢?答案是你的脑会产生一个输出复制,这个复制会回送到感觉系统,这个系统会确认是你做出了挠痒痒的动作。对此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以下就是这样一些证据。假设你控制一台设备,当你移动这台设备上的手柄时一根羽毛就会胳肢你的脚,你的脑知道是你在这样做。但是如果引入一个延迟的机制,也就是在移动手柄之后过几秒才有羽毛的动作,那么你就能够挠自己的痒痒(但如果你是一个很容易感到痒痒的人,那又另当别论了)。基本上来说,要是有了这样的延迟,你就会愚弄你的脑让它以为羽毛的运动不是你自己的做出的。这种情形意味着脑对关于“我的运动”的信号的计时是非常敏感的。

当你大声地说出“我需要买牛奶”时,紧接着就会有一个信号离开负责计划运动的脑区,并回送到负责感觉的脑区以表明声音的来源。当你只是想?“我要买牛奶”时,这是一句内隐言语(covert speech)(内部言语)。有关运动计划的信号会再一次告知负责感觉运动的脑区这句内隐言语是从哪里来的——是我自己?说出的,但有时候由于一些尚不明了的原因,这里的告知机制会变得不灵光。所以有时候当一个人想“我需要买牛奶”时,因为没有了携带输出复制的信号或者这个输出信号的时间出了问题,这个人就不会意识到实际上是他自己?在这样想。也许他最后会以为是联邦调查局(FBI)在他的脑中放了一台收音机向他的脑发送声音。精神分裂症的一个并不罕见的特征就是听觉幻觉,对此做出解释的一个主导性假设就是输出复制的机制——确认你是你自己思想的来源——不再发挥作用了。也许并不是这一机制不发挥作用,而是这一机制运作的时间不够精确,而这一机制的运作需要非常精确的时间。

确定了在输出复制的神经生物学方面以及它与自我感之间的关系方面我们所知道的东西以后,神经科学家A.D.(巴德)克雷格考察了一个与意识的机制有关的假设。克雷格提出,就像是脑运用输出复制区分外部的运动?(movement-out-there)与我的运动一样,在脑功能上存在一个更高级或者更抽象的层次,经过一个与输出复制类似的回送,这个层次在两种心智状态之间做出了区分,一种心智状态表征了我身体中的变化?(身体–我?,bodily-me),而另一种心智状态则表征了我脑中的变化?,例如觉知到我感到愤怒(心智–我?)。有关身体–我的知识涉及诸如知道我正在跑步或发声这样的事情。有关心智–我的知识使得我知道我感到的疼痛是我的?疼痛,我感到的恐惧是我的?恐惧。这让我可以对我所知道的东西有所把握,例如,我知道《铃儿响叮当》这首歌的歌词,或者让我对自己是一个慷慨的人还是一个吝啬的人有所把握。

通常情况下这种机制运行的非常流畅以至于当知道下面这一点的时候人们也许还会感到惊讶,那就是必须要有一个机制来确保脑的一部分知道脑的其他部分正在做什么计划。但如果这种机制停止运行我们就会清楚地知道将发生什么,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极其不幸的遭遇就是一个例子。顺便说一下,也有主张认为许多精神分裂症患者还可以挠自己痒痒的,对于将听觉幻觉归功于有关输出复制的信号在时间上的不精确这一理论来说,这个主张是支持这一理论的另一个小证据。

一个相关的现象,也就是所谓的自动书写(automatic writing),也可以由输出复制这一机制丧失功能来加以解释,而这一机制丧失功能也许要归因于脑中的多巴胺失去了平衡。一个自动书写的人在开始书写的时候相信是别人操纵着他的手在书写,因为就他自己来说他完全没有想过要写什么东西。在纸页上的书写就这样发生了而已。看起来书写这件事并没有反映书写者自己的想法和观念,书写是无目的进行的,因此它必定是鬼怪精灵或异灵(alien)作用的结果。

[1]?Robert H.Wurtz,Wilsaan M.Joiner,and Rebecca A.Berman,“Neuronal Mechanisms for Visual Stability:Progress and Problems,”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Society B 366,no.1564(February 2011):492–503.doi:10.1098/rstb.2010.0186,PMCID:PMC3030829.

[2]?P.Haggard and V.Chambon,“Sense of Agency,”Current Biology 22,no.10(2012):R390–92.

是我做的吗

彼得·布鲁格(Peter Brugger)是一名神经心理学家,他讲述了路德维希·施陶登迈尔(Ludwig Staudenmaier)异乎寻常的故事,施陶登迈尔生于1865年,是一名职业化学家,但由于自己宗教的缘故,在朋友的建议下他开始对自动书写进行实验。?[1]??那个时候正当降灵术大行其道,许多人都笃信只要用手抓着一根铅笔而精灵(spirit)控制了那只手,他们就可以和死去的亲人交流,至于精灵为什么选择这种怪异的方式来交流则并没有人去深究。也许在那些尝试自动书写的人中有些人在帮助这个过程的进行,他们并非没有觉察到与他们所期望的东西相比精灵并没有发挥那么大的作用。

起初施陶登迈尔觉得这件事情还挺有意思,但后来他开始相信精灵或外星人异灵事实上的确通过他来沟通,控制了他的脑并写下了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想法。在他出版于1912年的自传中,施陶登迈尔记述了早期的经历:

才过了几天,我就已经感到在我的指间灌注了一种奇怪的力量,它仿佛要牵引着我将铅笔倾斜着从左移动到右。这种印象变得越来越明显。我尽可能轻柔地抓住铅笔,将我的思想集中在这股牵引力上,服从于它。我尝试着协助并强化这种力量。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这个过程变得越来越容易完成了。?[2]??

与灵界(spirit world)沟通的想法让施陶登迈尔无法自拔,驱使着他在其中投注了更多的时间。但是由于书写的速度太慢,在自动书写没有开展多长一段时间之后它就变得不在必要,这时施陶登迈尔抛弃了自动书写,而代之以自动聆听(automatic hearing)。施陶登迈尔报道说各种各样的幽灵鬼怪和他说话,他还给他们起了专门的名称。在他头脑清醒的时候,他倾向于把这些经验归因于脑,因为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化学家,他很清楚将这些声音归因于异灵太匪夷所思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幻觉强大到就连怀疑都销声匿迹了,施陶登迈尔完全相信他真的在和鬼怪与异灵这样的东西沟通。伴随着听幻觉在他这里开始出现视幻觉和嗅幻觉,他会看到魔鬼的面孔,听到他的笑声,闻到硫黄的味道。后来他开始相信他能够凭意念移动物体,他时不时会报道杯子在空中飞,而这可能是他自己扔出去的。最终,他完全被幻觉占据了,他觉得在他的直肠里住着一个捉弄人的鬼,这个恶毒的鬼在他觉得冷的时候会强迫他用自己的左脚踢自己的右脚踝。另一个叫作圆头(Roundhead)的鬼有时会住在他的嘴里,让他扮鬼脸,说出一些他根本就不希望说出的事情。

按照施陶登迈尔这些症状的典型特征,看起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当然布鲁格要说的并不是施陶登迈尔早先投入自动书写这一点引起了他的幻觉,而是说他的投入本身就是这个疾病开始时的一个症状。然而,不难设想,倾心于自动书写加速了更为严重的使他丧失能力的那些幻觉的发作。对布鲁格这样的神经科学家来说,这个案例尤其具有吸引力,因为这个案例促使他去更为广泛地研究并得出这样一种认识:有关存在着引起声音和移动物体的鬼怪的主张常常都是自我–非自我机制(self-nonself mechanism)丧失功能的体现。鬼怪不是别的而正是那个人自己,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于是施陶登迈尔自己的声音就被误归于邪魔或鬼怪;当苹果飞过房间的时候,他否认是自己扔了苹果,“不是我,一定是邪魔做的”。将自己的活动误归于其他东西看起来着实令人惊讶,而且很难鲜活地想象这种情况,这种惊讶和困难只是反映了我们自身无意识过程在深层顺畅运行的本性。将自己的活动误归于其他的东西的活动极有可能涉及像多巴胺和血清素这样的神经调质。

在这种情况中,一个人无法有意识地进入诸如输出复制在时间上出了错误或他的多巴胺分配不平衡这样的生理特征。在他的意识中出现的东西让他对那不是我的?声音,我?没有扔过苹果深信不疑。那些已经度过其疾病充分发展阶段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已经描述了自我–非自我边界的瓦解,而且我们确实知道这种边界瓦解造成了在行为所有方面的大规模紊乱。?[3]??

施陶登迈尔的案例点燃了布鲁格的兴趣,在这之后他很想知道这个案例是否与器械辅助交流(facilitated communication)有某种联系,如今器械辅助交流是比自动书写更为受到追捧的一种现象。在热衷器械辅助交流的人看来,自闭症患者在语言和智力上并非真有什么障碍,他们只是不能沟通而已。如果赋予他们一些手段,他们就可以进行沟通。不难理解,那些有严重自闭症孩子的家长对找到无论什么方式和自己的孩子沟通感到绝望。而且作为家长,他们很容易受到各种阴谋论(conspiracy theories)的影响,这些阴谋论冷冰冰地描述了颇具势力的医疗业对辅助器械交流的打压。在辅助器械交流上,有一些人自称是交流者(communicator),他们宣称自己具有特殊的天赋或能力可以促进与严重残障者的沟通。他们并不说自己理解他们所具有的这种独一无二的能力,而只是说他们具有这种能力。他们成为孩子和键盘之间的一个特殊的中间环节,借此他们可以让自闭症孩子进行交流。

自闭症的孩子把手放在键盘上,交流者把手放在孩子的手上。一个字母接着一个字母的敲击,于是诸如“我爱你,妈妈”“是的,我能说话”这样的信息便显示出来。看到这些信息,孩子的父母自然是激动不已。

但我们能相信这样的器械辅助交流吗?为什么辅助者必须要将自己的手放在孩子的手上呢?现在让我们做个测试看看这样做是否有用。给孩子看一张船的图片,而给辅助者看一张三明治的图片,然后来看看用键盘能够敲击出什么答案。在此要确保辅助者并不知道孩子看到了什么。结果是什么呢?在键盘上敲出的答案对应着辅助者的图片,也就是三明治,而不是孩子的图片。再重复这个实验,结果也是相同的。?[4]??虽然这个实验以及相关的实验在23个不同的辅助者那里进行了数百次,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参与实验者做出的回应反映的都是辅助者所看到的东西,而不是孩子所看到的东西。交流者从未报道过向孩子出示的图片。而且这些孩子常常根本就没有去看键盘附近的地方,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正在被敲击的是什么键。

实验的结果清清楚楚毫不含糊,但尽管有这些相反的数据,相信的人还是毫不动摇,数以百万计的公共资金仍旧被投入学校去雇佣辅助者。除了自闭症患者之外,辅助者还参与了另一个利害攸关的方面:他们也被用于昏迷的患者以便了解这些患者想要什么,比如想要去私人疗养院、和自己的父母待在一起等。但这样的一些诉求实际上是由辅助者,而不是病人表达出来的。对于这些患者所在的家庭来说,情况非常糟糕,他们想要相信这些辅助者,但由实验得出的数据完全不支持对辅助沟通的信念,因为并不存在这种沟通。

那么辅助者不过就是在行骗吗?事情就这么简单吗?在许多情况中,辅助者似乎真的认为是孩子在对键做出选择,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发挥的作用。许多辅助者热诚地相信他们认为他们能做的那些事情。尽管如此,我还是怀疑有些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据说在一次可悲的演示中,一个辅助者报道了一个自闭症孩子的所思所想:“我极其愤怒……请鼓励我们融入你们的世界中,让我们离开自己的世界。”正像布鲁格注意到的,辅助者的真诚和他们拒绝承认他们在信息传递中所发挥的因果作用不免让人们想起在施陶登迈尔的例子中看到的自动书写。

我不知道布鲁格用运动紊乱的病理案例所做的类比是否适用于辅助交流,抑或绝大多数这样的辅助交流只不过是人们寻常的一厢情愿的想法,但不管怎样,他的假设是值得留意的。

[1]?P.Brugger,“From Haunted Brain to Haunted Science:A Cognitive Neuroscience View of Paranormal and Pseudoscientific Thought,”in Hauntings and Poltergeists:Multidisciplinary Perspectives,ed.J.Houran and R.Lange(Jefferson,NC:MacFarlane,2001),195–213.

[2]?L.Staudenmaier,Die Magie als Experimentelle Naturwissenschaft[Magic as an Experimental Natural Science](Leipzig,Germany:Akade-mische Verlagsgesellschaft,1912),23.

[3]?下面这一点看起来也有可能:无法对行动的结果作出预测也许也是精神分裂症的一个因素,请参见M.Voss,J.Moore,M.Hauser,J.Gallinat,A.Heinz,and P.Haggard,“Altered Awareness of Action in Schizophrenia:A Specific Deficit in Prediction of Action Consequences,”Brain 133,no.10(2010):3104–12.

[4]?对器械辅助交流的一个细致而又平衡的解释,请参见公共广播公司(PBS)的节目《前线》,可以访问http://www.youtube.com/watch?v=Dqhlv0UZUwY&feat ure=related.

自我概念中的失常

在人类行为的世界中我们会发现诸多形式的自我欺骗,而那些并不在人们之间被分享的自我欺骗的形式会让我们不知所措(make us scratch out heads)。例如,科塔尔综合征(Cotard’s syndrome)是一种与运动归属无关的,完全不同类型的幻觉,这一疾病的患者也许会深信他的某些器官缺失了,或者他的四肢麻痹了,或者他实际上是个死人,虽然看起来并非如此。在有一个病例中,患者相信他的胃不在了,而他在一个月内体重下降了20多磅。

科塔尔综合征所典型具有的幻觉似乎展示了一种罕见的精神状态,在严重的抑郁症中会出现这样的精神状态,比如在躁狂抑郁症(bipolar disorder)或某些其他精神疾病的抑郁阶段。在创伤性脑损伤之后或者由于罹患神经梅毒或多发性硬化这样的疾病,也会出现这种精神状态,尽管在这些情况下很少见。科塔尔综合征的患者也可能显示出其他神经病学上的迹象,比如拒绝吃东西、拒绝运动或者拒绝说话。?[1]??成功的治疗策略包括抗抑郁药、电休克疗法,以及给予增强多巴胺的药物,而有些病例则是任何干预措施都无法取得好的效果。

患有晚期神经性厌食症(advanced anorexia nervosa)的患者也常常会出现同样令人困惑的幻觉。他们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会认为自己体型肥胖需要减肥。这令人困扰,因为他们在镜中看到的是被他自己扭曲的形象。下面是一个有趣的测试:让厌食症患者看一扇特制的窄门,然后问她是否能通过这扇窄门以及一个健康的受控被试(control subject)是否能通过。说到健康的受控被试,厌食症患者说受控被试能够通过,但说到她自己,她的回答则是否定的,她太胖了通不过这扇门。?[2]??厌食症患者会出现这样的症状,对此人们想知道他们和我们当中的这样一些人有什么不同,这些人固执地认为自己身形苗条却有意地忽视自己日渐隆起的腹部。

一般来说,诉诸神经生物学来处理幻觉是非常困难的,因为造成幻觉的因素各式各样,五花八门,而且还有不容小觑的个体差异。尽管如此,对科塔尔综合征来说,巴德·克雷格的框架还是启发了一种推测:把两种信号——和身体状态有关的信号与评价性和情绪性信号——整合起来至关重要的神经通路出现了中断。在这样的中断之后,你虽然感觉到脚受了伤,但疼痛本身对你来说却既不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坏事,你对疼痛毫不在乎。重视情绪效价(emotional valence)的感受与关于身体状态的报告之间分离开了,再没有什么东西是重要的,人就像是死了一样。科塔尔综合征患者的脑岛出了问题吗?有可能,但情况并不简单。从双侧脑岛损伤但却保留有自我觉知的患者的报道来看,自我觉知是多维度的,涉及一组相互连接的脑区,正像安东尼奥·达马西欧长期以来所坚持的观点,在这组脑区中可能还包括脑干。?[3]??

[1]?P.Simpson,E.Kaul,and D.Quinn,“Cotard’s Syndrome with Catatonia:A Case Discussion and Presentation,”Psychosomatics(in press).http://dx.doi.org/10.1016/j.psym.2012.03.004.

[2]?D.Guardia,L.Conversy,R.Jardri,G.Lafargue,P.Thomas,P.V.Dodin,O.Cottencin,and M.Luya,“Imagining One’s Own and Someone Else’s Body Actions:Dissociation in Anorexia Nervosa,”PLOS ONE 7,no.8(2012):e43241.doi:10.1371/journal.pone.0043241.

[3]?This idea is also suggested by the research of A.R.Damasio,The Feeling of What Happens:Body and Emotion in the Making of Conscious-ness(New York:Mariner Books,2000).See also Carissa L.Philippi,Justin S.Feinstein,Sahib S.Khalsa,Antonio Damasio,Daniel Tranel,Gregory Landini,Kenneth Williford,and David Rudrauf,“Preserved Self-Awareness following Extensive Bilateral Brain Damage to the Insula,Anterior Cingulate,and Medial Prefrontal Cortices.”PLOS ONE,7(2012)e38413.doi:10.1371/journal.pone.0038413.

决定、无意识处理和自我控制

当我们清醒的时候我们随时都在做出决定。其中有许多是常规的决定,这些决定我们基本上都交给习惯去处理,这其中也连带着一些从有意识的知觉和感受而来的输入。但是有时如果知觉输入模棱两可或者出乎预料(那匹马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吗?链锯上的链子松动了吗?),那么在这种情况中就要集中注意力。有时我们必须要做出事关重大的决定,这时我们要花更多的时间收集信息,咨询其他人的意见等。一个单亲妈妈也许要费心思来决定是把自己患病,而且多少有些痴呆的母亲留在家里,还是把母亲送到持续监护病房(extended care unit),这样一来对大家都是最好的选择。对于一个确诊患有严重注意力不足多动症(attention-deficit-hyperactivity-disorder),而且由于实在太“调皮捣蛋”而被停学的孩子来说,做父母的必须要决定是否要给孩子使用哌醋甲酯(methylphenidate)?[1]??。一个被诊断患有乳腺癌的女性必须要决定选择哪一种治疗方案。要做出这里提到的每一个决定都实属不易。

在做出好的决定上并不存在什么算法——可资遵循的精准配方,有的只是非常一般的智慧。明智一些、倾尽全力、透彻思考,但不要踌躇犹豫。有时为了要等待更多的信息而无限期的推迟做出决定会造成极其糟糕的后果,而没有仔细的评估靠一时的义气草草做出决定也可能是愚蠢的。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要讲究恰当的时机,而对于何时才是恰当的时机,无意识的脑往往都会“心里有数”。

一旦相关的因素都已具备,可以预测未来的后果,而一个人也已尽其所能地做出权衡,在这种情况下决定实际上也是在不确定中做出的。有时这种不确定还相当巨大,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某些决定也要比做出其他的决定更加糟糕。感受和情绪在做决定中发挥作用,但并不太大;其他人的建议也发挥作用,但也并不太大。做决定是一个约束满足过程(constraint satisfaction process),这就是说我们赋予事物以各种价值,并服从于各种约束。这样一来,我们也许有许多短期和长期的目标和欲望,而好的决定就是满足最重要的目标和欲望的那一个。

例如,假设我的SUV已经破旧不堪无法使用了,我要淘汰了它换辆新的。我要的这辆车要有什么特征呢?全新的、可以为狗留出空间、安全、有后视摄像头、真皮座椅、四轮驱动、不要太贵、省油、可靠而又舒适。当我去到Edmunds.com挑选汽车时,我发现没有能够满足所有这些特征的车辆。对有些特征的要求不切实际,所以只能降低这些要求。我可以选择更贵的车,降低在真皮座椅上的要求,或者是在四轮驱动上的要求。但这些真的是我需要的吗?或者我可以做出另外的取舍。也许我会发现以前我觉得日本车是最可靠的,但现在美国车同样可靠,但却更便宜,诸如此类。准确地说?,在我思来想去的时候,我的脑正在做些什么我并不完全清楚。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根据约束满足来看待脑的活动,但从神经活动的角度来说,对约束满足究竟是什么我们仍旧是一头雾水。?[2]??

大略说来,我们的确知道在约束满足的进行中,脑在整合技能、知识、记忆、知觉,以及情绪,而且以某种方式就达到了一个单一的结果,而对这种方式我们并不清楚地了解。我只是得到一个买车的结论。我要么决定去打高尔夫球,要么决定去游泳,但不能同时做这两件事情。事情通过某种方式得到权衡和评估,在有新的信息出现的时候有些评估就会出现变化,而其他的则可能保持不变。如果我们留意我们往往在过去的决定中会犯某种错误,例如看重金钱而轻视时间,或者偏爱拉风的红色车胜过品质更高的白色车,我们就可能尝试在未来修正这些错误。

无意识的脑对于约束满足的过程贡献很大。没有这样的贡献却要做出准确的评估和明智的决定是不可能的。通过学习、思考和发展良好的习惯,我们会使得我们无意识的脑运行得更加流畅。无意识的脑的工作同样是发展自我控制的一部分,就好像你在电脑上贴了一张提醒便签,上面写着“绝不要在24小时之内回复伊文思的那些粗暴蛮横的邮件”。

在神经科学实验室,研究者通过猴子和老鼠来研究做决定。这些研究的一个目的是要理解神经元工作的基本原则,所谓神经元的工作也就是神经元是如何随着时间来整合来自一种感觉来源的信号(证据累积)。?[3]??另一个目标则是理解来自不同感觉来源的信号,例如声音和触摸,是如何被整合起来形成一个判断的。?[4]??一旦达成这些目标,就能够处理整合所涉及的其他方面了,诸如适当的记忆是如何被提取并被整合起来以帮助评估与动物的目标有关的感觉信号的重要性。当然从能够取得进展之处入手是最富有成效的,这也就是说要从那些还没有复杂到都无法对数据做出解释的情况入手。对做出决定所需要的整合的研究,对自我控制的研究,以及对奖赏系统的研究这三个方面将会日益地交织在一起,这将使得我们在人是如何做出决定的这个问题上理解得更加透彻。?[5]??

有一些经济学家在严格受控实验条件下研究人类做决定的行为,这些研究得出了一些有启发性的结论,这样的研究被称为神经经济学(neuroeconomics),它涉及结构性游戏(structured games),而被试要用真钱来参与游戏。?[6]??在一个被称作最后通牒(Ultimatum)的游戏中,一个人(提议者)得到了一笔钱,比如10美元,他可以提议分出一部分(0~10美元)给另一个玩家(回应者)。如果回应者接受所分得的钱数,他们就得到各自的钱数——回应者获得被分出去的钱,而被提议者截留的就归他自己。如果回应者拒绝提议者的分配,那么他们两人就都一无所获。

人们会怎么做?首先要注意这个游戏只玩一次,游戏者彼此互不认识,也没有理由再次相遇。所以,按照经济学家的看法,如果回应者完全理性的话,那么只要不是分文不给,他就不应该拒绝。然而,许多因素影响了回应者的行为,这些因素说明为什么虽然可以获得1美元,但它并不好过分文没有。例如,许多回应者觉得如果所分到的钱还不到4美元那就是一种侮辱,他们宁可分文不要,也不要这种带着侮辱的钱。若严格以金钱来论,回应者似乎是不理性的——提议者并不是他认识或将会认识的人。而且,提议者似乎也意识到钱分的太少可能会遭到拒绝,他们典型的做法是分出去的钱不至于让他们怀疑回应者回应因为感到不公平而拒绝。

为什么要操心分到的钱太少呢?但是我们的确操心。当我想到分到的钱太少,我会有一种受到侮辱的感受,对分到少于4美元的钱我会拒绝。我也清楚作为一个提议者,我会分出去5美元,这样不至于让回应者感到不爽,而他的不爽是有风险的。我怀疑许多经济学家会将此看作纯粹的糊涂,但这既是我最初的回应,也是我经过考虑的回应。在这个例子中,我的脑也许告诉了我,也包括经济学家,一些有用的东西。

实际上我的大多数社会活动并不像实验室中这些人为的游戏,这些社会活动总是牵涉我熟悉和了解的人,而他们又认识我也认识的人,我会和这些人在未来继续打交道等。所以我坚持我打小就习得的正派与公平,我会抵制接受或分出会让人感到侮辱的钱数。重要的是神经经济学研究的一个主要成果是它探究情绪在做出好的、明智的决定中所发挥的作用,以及重新打量基于金钱收益的最大化来狭隘界定的合理性。

合理性还涉及要对我行动的影响做出评估,这些行动会影响到未来我和亲戚朋友们的交往。要是别人知道你接受了一个令人侮辱的出价,这会削弱人们对你的尊重。这是一种社会成本,虽然它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但它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成本。这有助于解释当分到的钱少时人们做出的一些拒绝。大体上来说,去考虑自己的名声绝不是不理性的。要是我因为抠门吝啬或胆小怕事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也许我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我在这些方面的计算也许是无意识进行的,但它们在我做决定的过程中却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亚里士多德理解情绪在明智的决定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后来的许多哲学家也如此认为,这其中确然包括大卫·休谟和亚当·斯密。他们知道将合理性固化为遵守那些看似合理的法则或原则常常会招致灾难,尽管这样的做法有一种简单的逻辑上的吸引力。这是因为没有任何的单个的规则可以囊括所有突然出现的偶然情况,而有些偶然情况是如此意外,以至于它们要求机智的决断,而不是僵化地坚持一个规则。?[7]??

即使是为人尊奉的黄金法则(Golden Rule)——己所欲,施于人——也有不能一网打尽的意外情况。比如说,你是一个科学论者(scientologist)?[8]??,你挖空心思地想让我也成为一个科学论者,你这么做的理由是要是你是我的话,这正是你想要做的,但我并不想成为一个科学论者。所以,要我说,不要再想方设法把我变成一个科学论者了。进一步来说,有些真正可怕的事情就是因为相信按照这个法则做事是正确的才发生的。20世纪早期,善意的加拿大当局将印第安儿童从他们生活在丛林(bush)中的家庭和家族迁出来,安置在诸如温尼伯和埃德蒙顿这些城市的寄宿学校中,这些孩子远离家庭,当局期待他们融入更广泛的白人社会。当局认为如果这些孩子生活在丛林的营地中,那么移居到城市的寄宿学校就是他们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实际却造成了事与愿违的灾难性后果。?[9]??这并不是说作为一条经验法则(rule of thumb)或者作为一个育人的手段黄金法则是没有用的,尽管如此,这的确意味着不能将其假定为必须总是要去遵循的基本道德法则。?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表述的黄金法则不那么具有干涉意味,但即使如此也摆脱不了问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依赖于这样的假设:我们所有的人几乎都拥有相同的道德视角,我们所有的人都是道德上正派的人。那些骨子里邪恶的人总是可以用这个规则来为自己的目的服务。因此,一个纳粹就可以说:“哦,是的,如果我是一个犹太人,我可不想让你们救我于毒气室之中”。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一个始终如一的纳粹还能说出别的吗?

所有这些并不意味着我们始终应当跟着感觉走,无视各种要求我们三思而后行的建议。宣传家、煽动家、广告主时刻准备着操纵我们的热情来达到他们自己自私的目的。理性的确需要发挥作用,但不管理性指的究竟是什么,它都需要情绪来平衡以便帮助评估可能的后果。?[10]??

亚里士多德切中肯綮地指出尽早培育良好的习惯对于好的生活即使做不到绝无差错,也将是一个可靠的指引。有牢固习惯的辅助,即使在面临压力的情况下我们也能够做出好的决定。对于什么有关,什么无关,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什么有价值,什么没有价值,习惯常常都会提供无意识的指引,我们通过这样的指引与社会世界打交道。

亚里士多德是一个关注尘世的人(a man of the world),他理智地处理这些问题而并不借助于诸神或来世的生活。他提出智慧的建议,我们应当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培育节制的习惯,这可以更好地避免那些生活中可以避免的悲剧。他建议我们要勇敢,但不要鲁莽,也不要懦弱;要节俭,但不要吝啬,也不要铺张;慷慨,但不要阔绰,也不要小气;坚持,但知道什么时候做出改变;为健康计,不要过分放纵或者过分执着,总之,要明智。亚里士多德并不是一个魅力超凡的人物,就好像如今一些在电视上布道的人或脱口秀的主持人那样。他并不自诩掌握了幸福或美好生活的秘密;也并不要求专门的仪式或服装。他并不打算推销什么东西,而只是就什么会让一个人过上好的生活做出了细致的观察,对此他是深思熟虑的。在我看来,亚里士多德的建议朴实无华,但却意味深长,相反,那些说得天花乱坠的建议也许掩盖了可怕的动机或是对权力的渴求。

当我对脑中无意识的过程以及它们是如何与有意识过程无缝交织在一起有更多的了解时,我就越发开始意识到要理解意识,我们需要对那些无意识过程有更多的了解。?[11]??当我们欣然接受了我们就无意识过程所了解到的东西,无论是在知觉、做决定、还是在因果社会行为方面,我们都扩展了我们的自我概念,更深入地理解了我们自己。我认为当弗洛伊德(后期)认为我们通过口误或自由联想或释梦获得了对我们的无意识过程的许多了解的时候,他已经偏离了正途。我不确定使用这些途径会让我们了解到任何东西。相反,研究视觉和其他幻觉的心理学家、研究脑损伤患者的神经病学家、研究奖赏系统的神经科学家,以及研究做决定的神经经济学家让我们更多地了解了自己。他们的发现是我们不可能仅仅通过内省或释梦了解到的。?[12]??

说到这里,意识的情况又怎么样呢?何种脑活动形成了意识呢?我们知道什么,我们又能知道什么?下一章就来讨论这些问题。

[1]?哌醋甲酯(俗称利他林)是一种神经刺激药物,被广泛运用于注意力不足多动症和嗜睡症的治疗。——译者注

[2]?See K.J.Holyoak and P.Thagard,“Analogical Mapping by Con-straint Satisfaction,”Cognitive Science 13(1989):295–355;P.Thagard,Coherence in Thought and Action(Cambridge,MA:MIT Press,2000).

[3]?For example,A.Resulaj,R.Kiani,D.M.Wolpert,and M.N.Shadlen,“Changes of Mind in Decision-Making,”Nature 461,no.7261(2009):263–66.

[4]?For example,A.K.Churchland and J.Ditterich,“New Advances in Understanding Decisions Among Multiple Alternatives,”Current Opinion in Neurobiology(2012):http://www.ncbi.nlm.nih.gov/pubmed/22554881;D.Raposo,J.P.Sheppard,P.R.Schrater,and A.K.Churchland,“Multi-Sensory Decision-Making in Rats and Humans,”Journal of Neuroscience 32,no.11(2012):3726–35.

[5]?Read Montague,Why Choose This Book:How We Make Decisions(New York:Dutton,2006).

[6]?See P.Glimcher,Foundations of Neuroeconomic Analysis(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1).

[7]?For a great book on this topic,see S.Blackburn,Ruling Passions:A Theory of Practical Reasoning(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

[8]?Scientology,科学论派,是20世纪50年代掀起的一场非宗教性运动,强调自我认知是发挥全部精神潜能的途径。——译者注

[9]?在拙著Braintrust:What Neuroscience Tells Us About Morality(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1),p.172我用了这个例子,在该书的168-173页我还讨论了与黄金法则有关的其他问题。

[10]?B.J.Knowlton,R.G.Morrison,J.E.Hummel,and K.J.Holyoak,“A Neurocomputational System for Relational Reasoning,”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16,no.7(2012):373–81.

[11]?我会用相互交叉(interdigitate)而不是相互交织(interweave)这个词,只是这个词听起来很是糟糕。

[12]?J.Allan.Hobson,The Dream Drugstore:Chemically Altered States of Consciousness(Cambridge,MA:MIT Press,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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