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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黎明之三:意识的发展

2020年8月18日  来源:PHI:从脑到灵魂的旅行 作者:(美)托诺尼 提供人:naike39......

人即使在出生前都具有一定程度的意识

在天堂,没有人会在两者中做评判:应该放弃一个生命,还是应该保留一个不想要的生命。教皇的医生在休息:缩成一团,头垂到胸部。旁边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女孩,四肢大张,身上盖着一件紫色披风,呼吸的时候肚子微微颤抖。地板上放着一个盆,盆里是满的;还有一把弄脏了的钳子。

伽利略说:医生,我们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我们有很多东西可以一起分享。这个人犯了什么罪,虚伪还是谋杀?虽然我不够专业,但在我看来,这个女孩会活下来,而且可能会受益于目前所失去的东西,她会感谢你的。

医生发现事情被看穿了,就抬起头说:“我的朋友,当然不是的。我要解释一下我的处境,虽然我不能为自己辩护。我并不想做这件事,但我这么做是出于更深远的考虑。如果让人类的软弱种下的每一颗种子都发芽、成熟,那么它结出的果子会发出腐烂的气味,让教堂中最鲜艳的花朵凋零。那些虔诚的年轻教徒会从中得到什么经验教训呢?他们的信仰会因为这个未成形的血块而产生动摇。所以我必须这么做,用我灵巧的双手做这件事,我的手沾上了血,但我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做的。”

伽利略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做手术的时候,胎儿已经超过40天了吗?

“我知道你在讽刺我。”医生说,“因为我主张,怀孕的瞬间灵魂就产生了。后来这个观点成了教会的一项教义。我为科学的权威及逻辑辩护,证明了身体与脑是同时形成的。我认为,以女子怀孕40天或80天为界限决定是否可以流产的做法太主观,极其不合适。我还认为,选择任意一个日子作为理性的灵魂的出生日的做法是非理性的、不合逻辑的。但是,我的朋友,如果这个生命本身就是不合逻辑的,为什么还要担心这么做是否符合教义?”

伽利略说:这么说你不相信一个诗人对伟大的哲学家说的话:

对真理敞开心扉吧。

要知道,胎儿时期的脑是完美的。

对大自然这一伟大的艺术,

上帝感到无比欣喜。

于是将一种充满美德的新的精神

注入脑中,产生了灵魂。

这个灵魂会感觉,会思考。

伽利略继续说:这就是我看过的诗句。新生命必定在某个时刻产生,很可能是在受精的那一刻。植物也有生命,夺去植物的生命并不是罪过。必定在某个时刻,感觉开始形成,即便如此,我们也没比动物高级,因为动物也有感觉,不管是在出生前还是出生后。最后,在某个时刻,理性开始发出光芒,通过理性了解世界并发现自我。理性产生的时刻就是灵魂诞生的时刻。我不知道这个时刻是在胎儿40天的时候,还是在婴儿开始说话的时候,又或者是在婴儿18个月大,开始认出自己在镜中的映像的时候。

“我的朋友,不是这样的。”医生说,“就像哲学家思考时间悖论问题时感到困惑:每个时刻都可以被分成一连串的瞬间,每个时刻都是无限漫长的。同样,我也感到困惑,面前的一团血块让我困惑,这团血块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成长,形成人类的灵魂。”

医生接着说:“我很清楚,我杀死的这团血块只是一团血块而已,这团血块跟我从教皇额头上切除的疣一样,是没有灵魂的。我同样清楚,这不算真正的谋杀,通过这一行为我也许挽救了一个真正的生命。然而,这团血块本来可以长成一个男婴或女婴,有一天这个婴孩可能会成为教皇。既然这团血块已经干了,就像干涸的河床,它就不会再有生命,不会有感觉,不会有记忆,不会付出也不会得到,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伽利略说:没有出生的生命有很多可能性,就像滑坡,它的坡面可以向前倾斜,也可以向后倾斜。如果在受精之后,生命就开始延续,那么在受精之前生命就已经存在了。这样的话,不射精就是一种致命的罪过。接着伽利略笑着补充道,将这点告诉教堂里制定教义的会众,让他们知道节欲使我们大家都成了谋杀犯。

“我的朋友,不是这样的。”医生说,“受精之前,没有新的生命产生。受精后才产生新生命,这个生命拥有人类明显的特征,具有一个独特个体的重要特性。我亲眼见过:我见过人体胚胎发育初期的样子,胚胎会慢慢长成一个完整的人。”

伽利略说:我不跟你争论有关精液的话题。弗里克曾告诉过我,可以用人的一根毛发培育出一个双胞胎兄弟姐妹。因此,每次刮脸都会杀死自己数以百万计的兄弟。未来的教义中会把这一点写进去的。然而胚胎不是完整的人,它只是一束捆在一起的指令。虽然建筑师的胳膊下夹着一幅画好的大教堂的蓝图,但是这不代表教堂已经存在了。教堂只有在建好后才存在,是教众可以进出的教堂,不是画在图纸上的教堂。记住,生命是这样形成的。最初的胚胎只是一个弯曲的神经管,经过膨胀、变厚,长出眼睛,像从掌心伸出的两根指头。接着分裂为几个胚层,胚胎体内的细胞成倍增长、移动,分散开来。然后胚胎开始活动,开始只是笨拙地动一下,没有什么目的;后来似乎一心要形成生命,无数神经细胞开始运作,有时活跃,有时安静。这些神经细胞逐渐具备各种功能。

医生说:“我自愧不如,我不知道切西亲王创立的研究院的工作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但是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伽利略说:我只知道,沉睡的人类胚胎所具备的意识比那头得到自由的、可怜的老驴还要少。最初,胚胎的意识(Φ值)比一只苍蝇的意识还要少。其感受质的形状还未形成,比未成形的身体的情况还要糟:只是毫无特征的一块,不具备视觉、听觉、嗅觉的形状。所以它几乎没有痛苦及其他任何感觉,更不会有自我意识。什么时候才具有意识呢?只要是有生命,哪怕只是瞬间的生命,就代表有意识吗?还是需要具备下面的条件:会叫喊,或会走路,或会说话,或会思考,或会提问,或有记忆,或有一天提出疑问——自己是怎么来的,或想弄明白出生算不算一件好事情?较公平一些的观点是:只需要能感受(甚至是最微弱的感觉)就被认为是具备意识。

伽利略继续说:我不知道正在发育的脑何时产生意识。是不是早在出生前就不知不觉产生了,刚开始没注意到,就像大楼内一个黑暗角落里点燃的蜡烛?然后慢慢地,烛光照亮了每个房间,最后照亮大厅?我不知道。但是这亮光不是随着生命的产生而发出光芒的,而是随着意识的产生而闪耀的。

医生摇了摇头,说,“即便是有了感受才产生意识,不是有了生命才产生意识,那到底要有多少感受才能出现意识呢?最少量是多少?受精的时候,胚胎可能也是有感受的,你怎么才能知道它有多少感受?我们只能看到它的动作,却无法知道它的感受。如果它一直在睡梦中怎么办呢?”

伽利略回答:亲爱的医生,你自己知道,一个生命的行为可以透露出它的感受。各种不同行为或言语构成一个丰富的内在世界;迟钝的植物很乏味,吠叫似的声音是空洞的。我们不能绝对相信一种判断,但要测量脑的意识又不得不做出判断。如果你问我,只要杀了具有一点点意识的生命就足以被判定是谋杀,那么我会说,你今天晚餐时吃掉的生命比你刚才在手术台上杀死的生命具有更多的意识。

医生说:“也许吧。人的一点点意识都和驴子的欢乐一样珍贵。意识是被神圣火花点燃的唯一亮光。所以我们应该尊重人的生命,不管生命处于哪个阶段。”

伽利略说:不管点燃人类意识的火花是不是更神圣,尊重的情感都不会自发产生,而是出于责任,经过思考产生的。亲爱的医生,我孩子的母亲并不是我的妻子。如果出于谨慎考虑,我就不应该让孩子出生。但是这种想法跟下面的想法比起来显得一点不重要:不管他们的出生是否合法,我们都应该保证他们的生命自然降生;一旦这样决定了,那么不管他们是好是坏,我们都要接受他们。因为我们是人,懂得理解,懂得判断以及做决定,我们尊重任何理性的东西。

医生说:“做到这点并不容易。理性告诉我们应该尊重的东西会随着时代、传统、对世界的认识的变化而变化。所以我们尊重的东西不是绝对的。”

伽利略说:做出评判从来都不容易。但这种看问题的视角包含了某种智慧。就像我们尊重一个没头脑的老人或比我们简单的动物,我们也要尊重一个正在发育的胚胎。但是我们更要尊重由胚胎发育而成的人:我们使他具备生命与意识,希望有一天他会同意我们当初的选择。如果他的出生会给他或生他的人带来巨大的痛苦,那么我们当初无知的决定就是不负责任的。

“伽利略,也许你说得对。”医生又垂下头,说,“我该怎么做?我又做过什么?我们应该以什么指导行为?是法规,还是道德准则,还是科学真理?”

注解

第一幅画作是埃贡·席勒(Egon Schiele)?[1]??的《怀孕的女人与死亡》(Pregnant Woman and Death),现藏于布拉格国家美术馆。保罗·查克其亚(Paolo Zacchia,1584——1659)是两任教皇的私人医生,罗马圣轮法院的法律顾问,以及教皇国的健康指导师。他在其最重要的著作《法医学问题》中提出法医学这一名称,并对这一学科做了界定。另一方面,没有证据表明查克其亚曾为人做过流产手术。在讨论小脑那一章,我们已经遇见过教皇的医生。在那一章中,他为画家普桑做诊断。这一章引用的诗句源自朗费罗(Longfellow)?[2]??英译的但丁《神曲·炼狱》第25节。老鼠早期胚胎的神经管图片来自K.-K.Cheung等人于2008年发表在《BMC发育生物学》杂志上的文章。切西亲王是世界上第一个科学院——林琴学院(又译作山猫学院)的创始人,伽利略是林琴学院的成员。画像《牛的尸骸》(The Carcass of an Ox)是伦勃朗·哈尔曼松·凡·莱因的作品,现藏于苏格兰格拉斯哥的凯文葛罗夫艺术博物馆。画像《农神吞噬其子》(Saturn Devouring One of His Children)是弗朗西斯科·戈雅的作品,现藏于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1]?埃贡·席勒(1890—1918),奥地利画家,20世纪初期重要的表现主义画家。——译者注

[2]?朗费罗(1807—1882),美国诗人、翻译家。——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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