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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虚拟呈现

2025年1月24日  来源:意识的解释 作者:(美)丹尼尔·丹尼特 提供人:zhanbai93......

当针对我们视觉系统所问的每个问题都迅速得到了回答,以至于那些答案似乎早就在那儿存在时,我们就有一种现实感。

——马文·明斯基

(Marvin Minsky, 1985, p. 257)

再说一遍,表征的缺失并不等于缺失的表征,而呈现的表征(representation of presence)也不等于表征的呈现。但是,这令人难以相信。我们确信我们以某种方式直接熟知我们经验中的一些特殊属性或特征,这是最有力的直觉之一,任何试图提出一个可靠的意识理论的人都要面对这种直觉。我一直不停地打击这种确信,试图削弱它的权威,但仍有很多工作要做。奥托却另有妙计:

你关于墙纸上的玛丽莲·梦露肖像的观点,实际上是在间接捍卫二元论。你很有说服力地论证,大脑中并不存在数百幅高分辨率的玛丽莲·梦露肖像,然后你就做出结论,任何地方都没有!但我的论点是,既然我看到的是数百幅高分辨率的玛丽莲·梦露肖像,那么,正如你所论证的,如果它们不在我大脑的任何地方,它们必定就在其他某个地方——在我的非物理性的心智中!

墙壁上的数百幅玛丽莲·梦露肖像似乎呈现在你的经验中,似乎就在你的心智中,而不只是在墙上。但就我们所知,既然你的凝视一瞬间就能转移,从视觉环境的任何部分提取信息,你的大脑为什么会特意先行输入所有的玛丽莲·梦露肖像呢?为什么不让世界“免费”存储它们,直到需要它们的时候再提取?

比较一下大脑和图书馆。一些研究型图书馆是巨大的仓库,里面有数百万册书籍,全都可以从书架上拿到。一些图书馆藏书较少,但有一个庞大而高效的取书系统用于购买用户所需的任何书籍,或运用快捷的馆际互借系统从其他图书馆借书。如果你没有提前预约,要得到所需书籍的日期就会延长,但也不会拖得太久。我们可以设想一个电子馆际互借系统(运用传真或计算机文件),能够迅速地从外部世界获得书籍,速度甚至比跑得最快的人从书库中取书的速度还快。对这个系统中的书籍,计算机科学家也许会说,它们一直“虚拟地呈现”在图书馆中,或者,图书馆的“虚拟藏书量”是它的实际硬拷贝藏书量的数百倍或数千倍。

那么,作为自己的大脑图书馆的用户,我们如何能够知道,我们所检索的条目,哪些始终在那里,哪些又是在从外部世界迅速搜集信息的过程中由大脑去提取的?按照异现象学方法进行的一些谨慎实验可以回答这一问题,这个问题只靠内省本身是无法回答的。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认为我们能够回答。在缺乏这种或那种证据的局面下,我们的自然倾向是跳到这个结论上:更多东西是呈现出来的。我把这称为内省圈套(Dennett, 1969, pp. 139-140),明斯基则称之为内在幻觉:“在任何你能够不假思索地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答案看起来好像早就存在于你的大脑中。”(Minsky, 1985, p. 155)。

馆际互借系统是一个虽然有用却不够完整的类比,因为你的大脑并非只是有一些设备,能够获取任何恰好让你感兴趣的外部话题的相关信息;它还真的是有数百万个哨兵,几乎持续不断地注视着外部世界的某个部分,随时准备发出警报,把你的注意力引向这个世界中发生的任何新奇的和重要的事情。在视觉中完成这个工作的是视网膜中央凹周围的视杆细胞和视锥细胞,以及其内部专门探测变化和运动的神经行动者。只要其中一个行动者发出警报——“我的防区内有情况!”——几乎在一瞬间就会引发一次扫视,使得视网膜中央凹对准感兴趣的区域,于是这个新奇的事物就能得到定位、识别和处理。视觉中的这一岗哨系统非常可靠,任何变化都很难偷偷潜入可视世界而不被整个视觉系统发现,但是,借助于高级把戏,变化有时也可以绕过这些哨兵,此时就会有惊人的结果。

当你的眼睛在扫视中飞速移动时,引起眼球运动的肌肉收缩是弹道式行为:你的注视点是非制导导弹,它们的弹道轨迹在其起飞时就决定了何时何地击中一个新目标的爆心投影点。例如,如果你对着电脑屏幕阅读,那么你的眼睛在每次扫视中将沿着少许字词跳跃,你向前的速度越快,你的阅读水平就越高。假如一个魔术师、一个有所节制的笛卡儿式邪恶小妖,在你的眼睛瞥到下一目标的几毫秒内能够改变世界,情况会怎样?令人惊讶的是,装有自动眼动仪的计算机可以在扫视的前几毫秒内,探测和分析导弹的起飞,计算爆心投影点的位置,而且,在扫视结束前,擦掉屏幕上爆心投影点处的单词,用同样长度的一个不同单词代替它。你看到了什么?仅仅是这个新词,完全没有觉得任何东西已经改变。当你对着屏幕细读时,世界上的一切在你看来似乎和先前一样稳定,好像这些单词是刻在大理石上的。但是,对另一个在你肩膀上方阅读同样文本(并扫视迥异的东西)的人来说,屏幕上却有变化造成的抖动现象。

这个效应极其强大。当我第一次接触眼动追踪实验,看到被试面对屏幕上闪烁的变化(貌似)毫无察觉时,我问我是否可以当个被试。我想亲自看看。我坐在仪器旁边,头卡在“枷板”上固定。这使得眼动仪的工作更为容易,它发射一束不易觉察的光线到被试眼睛的晶状体上,分析反馈信息以探测眼睛的所有运动。在等待实验员开启仪器的过程中,我阅读了屏幕上的文章。我等啊等,迫不及待地等着实验开始。我不耐烦了,问道:“怎么还不开启仪器?”他们回答说:“已经开了。”

由于在屏幕上的所有变化都是在扫视期间发生的,所以你的哨兵不知道要发出任何有效的警报。直到最近,这种现象一直都被称为“扫视抑制”。它的意思是,在扫视时大脑必定以某种方式关闭来自眼睛的输入,因为在扫视过程中没有人能注意到视野内发生的变化,当然也没有人抱怨那些眼花缭乱且令人惊讶的变化。但是,一个更为巧妙的眼动追踪实验(Brooks et al., 1980)表明,如果刺激物(比如单词或字母表上的字母)与扫视同步移动,在它向新的落点飞奔时“形影不离地”追着视网膜中央凹,被试就很容易看到和认出它。在扫视时,从眼睛输入的信息在通往大脑的途中没有被拦截,但在一般情况下却不可用——所有东西简直就在猛冲,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根本无法感觉到——因此,大脑始终以善意的忽视对待这一切。如果所有的哨兵一起发出警报,你最好完全忽视它们。

在我所处的实验环境中,屏幕上的字母在我扫视时被擦掉和取代。如果你的中央凹周围的视觉在你扫视到投影点的单词之前完全不能分辨它,那么,一旦中央凹对准那里并识别出它,你的大脑中就不可能有任何关于它的先行记录或记忆可以用来同它比较。这种转变不可能被注意到,因为这种注意在逻辑上所必需的信息根本就不在那里。当然,在你看来似乎是这样——当你阅读到某一页时,所有映入你眼帘的单词都在某种意义上呈现在你的意识中(背景中),即使在你对它们做出特别关注之前也是如此,但这是一种幻觉。它们只是虚拟地呈现。

当然,你大脑中的确存在着关于周边单词的一些信息——足以作为多数新近扫视的引导者和煽动者。哪些信息已经在那里了呢?用眼动仪或类似仪器所做的实验,可以确定你所能注意到的东西的限度,因而也可以确定呈现在你心智中的东西的限度。(例如,参见Pollatsek, Rayner and Collins, 1984; Morris, Rayner and Pollatsek, 1990。)像奥托那样,坚称不在大脑那里的就必定在心智那里,因为它似乎的确在那里。这种坚持毫无意义。因为正如我们刚才所看到的,它的任何意义上的在“那里”,都绝不会对奥托自己的经验造成任何影响,更不用说影响他通过测试、按下按钮等诸如此类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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