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变暖:马尔萨斯的复仇?
参见 Todd G. Buchholz,Market Shock (New York:HarperCollins,2000),pp. 237-256.
大自然母亲变化叵测。我们现在航行、泅渡和竞逐水上摩托艇的海洋,曾经如同沸腾的大锅。蒙大拿热带蕨类植物带附近便埋有恐龙化石。在现实版的《侏罗纪公园》(Jurassic Park)里,热带蕨类植物曾在南极附近留下了煤矿。数百万年后,维京人在还被绿色覆盖的“格陵兰岛”上狩猎,英国人饮用的葡萄酒还出自英格兰中部的葡萄园。后来,在文艺复兴时期,一个小冰期开始了。寒冷的凛冬启发了佛兰德画家老彼得·勃鲁盖尔(Pieter Bruegel the Elder)创作了他的开创性作品《雪中猎人》(Hunters in the Snow),而荷兰人则喜欢在运河上滑冰,这在今天可不常见。 卡特政府发表预测环境灾难和能源价格暴涨的《2000年全球报告》之前,国会就气候问题举行了听证会。尤其考虑到,20世纪60到70年代是一个以暴风雪多发为标志的严寒10年,于是一些科学家警告说,由于气温在40年代达到顶峰,一个新的冰河时代即将到来。计算机模型也警告称,地球可能已经进入了全球变冷的长期轨道。毕竟,上一个冰河时代的温度只比我们现在的低10华氏度。微小的温度变化便可能导致冰川从两极扩散,像数百万年前一样,将纽约覆盖在数百英尺的蓝色坚冰之下。
参见 Spencer R. Weart,“The Discovery of the Risk of Global Warming,” Physics Today,January 1997,p.34.有关 IPCC 的最新报告,参见 R. T. Watson,M. C. Zinyowera,and R. H. Moss,eds.,Climate Change 1995:The Impacts,Adaptation,and Mitigation of Climate Change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6).
可这些警告之声言犹在耳之时,气候却再次转暖。到1990年,国际科学家在联合国的主持下聚集一堂,并预测地球正在以危险的速度变暖,到2100年,温度可能会上升9华氏度。全球变暖可不仅是让人汗流浃背而已,它还会引发可怕的洪水和毁灭性的干旱,威胁食物和水的供应。是什么导致这场灾厄?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在瑞典科学家斯万特·阿伦尼乌斯(Svante Arrhenius)的研究成果基础上提出了一个理论:化石燃料会增加二氧化碳排放,在大气层中形成一层隔热层,太阳的热辐射可以穿透,但热量却无法散逸到大气层外。在100年间,随着全球汽车数量的倍增,二氧化碳水平也跟着增加。北欧不断萎缩的冰川已经使上一个冰河时代之前深埋在冰层中的化石重见天日。气候变暖会导致海平面上升,冰川和极地冰原融化,并加剧风暴强度。许多地方会变得更加潮湿,从而引发诸如疟疾等热带疾病,并使世界农业遭受灭顶之灾。 总而言之,这还是一套阴郁凄惨的马尔萨斯式的叙事,正是人口的增长摧毁了世界维持人类生活的能力。
Robert Mendelsohn,William D. Nordhaus,and Daigee Shaw,“The Impact of Global Warming on Agriculture:A Ricardian Analy-sis,”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83,no. 4 (September 1994),pp.753-755. 关于气候变暖的怀疑(和技术)观点,参见 R.S.Stone,“Variations in Western Arctic Temperatures in Response to Cloud Radiative and Synoptic-Scale Influence,” Journal of Geophysical Research 102 (1997),pp. 21,769-770,776. 更易于阅读的是 Matt O’Keefe,“Solar Waxing,” Harvard Magazine,May-June 1998.
这是真的吗?也许。怀疑论者列出了许多论据来反对这种世界末日式的设想。例如,地球温度在20世纪仅上升了约1.8华氏度,但数据极其模棱两可(卫星判读所显示的上升幅度更小)。一些科学家认为,太阳散发的光热增加足以解释这小幅上升。他们还认为,云的形成仍然是一个计算机无法模拟的复杂过程。此外,世界各地的一些冰川实际上已经开始扩散,而不是缩小。最后,怀疑论者辩称,即使气候上升4.5华氏度(IPCC预测的中位数),世界上许多地方也将受益于更长的生长季节和不那么严寒的冬季。一群乐观的经济学家将他们的分析称为“李嘉图式”方法,以我们下一章中的主角命名。 在李嘉图式分析中,农民会利用全球变暖的优势,转而种植更适应温暖气候的作物。例如,他们将用棉花代替麦田。早在700年前就已衰落的葡萄酒种植文化已经在英国乡村呈现再兴之势。当然,那些已经非常炎热潮湿的国家没有什么新的选择。季风带来的降雨对堪萨斯州的农民来说是好事,可对在越南照料稻田者来说却可能适得其反。
Matthew E. Kahn,The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87,no. 2 (May 2005),p.271.
然而,经济学家确实指出,一个总体更富裕的世界将有更多余裕来付诸更多行动,以缓解水文地质灾害的威胁。飓风预警系统挽救了数千人的生命。1900年9月,一场强风暴袭击了得克萨斯州的加尔维斯顿,使8000名毫无防备的居民遇难。这是美国历史上最致命的自然灾害。为什么受害者对此毫无防备?因为当时雷达、无线电和卫星都还没有发明出来。在之后的100年里,干旱和极端天气事件造成的死亡率下降了约90%。从1982年到2002年,美国经历了18次大地震,总共夺走了143条生命。而建筑更脆弱、污水处理系统更简陋、消防力量更薄弱的印度,虽然只发生了14次大地震,但这些灾难共导致32 117人死亡。 不断增长的GDP不会驯服印度地震的力量,但它会保护更多的人免受倾覆瓦砾的伤害。随着全球GDP的增长,应对气候变化的防御性选择变得更有经济可行性了。迈阿密海滩已经抬升了道路和桥梁,以应对周期性的洪水。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近至1990年,全世界仍有三分之一的人生活在极端贫困之中。现今这个数字已经下降了三分之二。这是人类历史上最非凡的成就之一,为人类提供了必要的资本以应对和承受气候变化影响的资本。
对抗全球变暖的诸多策略包括对碳排放征税,比如耶鲁大学经济学家威廉·诺德豪斯(William Nordhaus)提出的策略,他的气候变化模型让他在2018年获得了诺贝尔奖。对污染征税的想法可以追溯到英国经济学家阿瑟·塞西尔·庇古(Arthur Cecil Pigou),他出生于维多利亚时代中期,并一直活到20世纪50年代,见证了女王伊丽莎白二世(Queen Elizabeth II)加冕。庇古提出了“外部性”(externalities)的概念,即一家公司的运营可能会对邻居产生外溢效应。想想看,如果温斯顿·丘吉尔抽雪茄时你就坐在他旁边,或者你住在史努比·道格(Snoop Dogg)演唱会场地的隔壁,你可能也会被弄得乌烟瘴气的。如果一家热狗公司在熏肉时散发出的蒸汽让你感到窒息,它就是在给它的邻居强加成本。庇古指出,由于热狗公司没有为它造成的这种困扰付出代价,它可能生产的热狗数量将会多于它需要为自己的污染买单的情况下所生产的。结果,这个世界的热狗和烟雾都会过多。庇古认为,如果向工厂征税,使工厂的总收益和总成本保持更紧密的一致性,那么市场将会更有效率。按照这一模型,哈佛大学经济学家格雷格·曼昆(Greg Mankiw)跟踪研究了支持对外部性征税(包括碳税)的主要经济学家和思想家,并将他们统称为“庇古俱乐部”。全球变暖本身并不能证明马尔萨斯是对的。只有当人类必须应对一个更温暖且更具威胁的气候时,真正的考验才会到来。人类会继续向大气中排放二氧化碳,直到他们自我窒息或导致植被被破坏吗?或者,他们会找到让人类这一物种得以延续的新技术工具吗?我们的曾孙们可能会揭晓这个答案。
最后的日子
马尔萨斯如果知道,在他去世150多年后,世界仍运转良好,好到足以令他的论点受到质疑,他一定会感到惊讶。
Sylvanus Urban,Gentleman's Magazine and Historical Chronicle,vol.94 (London:J. Nichols and Son,1824),p.356.
马尔萨斯在凯雷伯利和伦敦度过了他生命的最后30年,与同时代的大师鸿儒们相交甚密。用塞缪尔·约翰逊的话说,他是“交际能手”,并且是“俱乐部之王”(一个聚餐联谊社团)和政治经济俱乐部的成员。1824年,伦敦的《绅士杂志》(Gentlemen's Magazine)报道称,英国皇家文学学会将马尔萨斯和他的对头柯勒律治都提名为“皇家伙伴”(Royal Associates),两人都获得了终身的研究津贴。据推测,他们还时常争吵。 马尔萨斯继续出版书籍和小册子,其中最著名的是他的《政治经济学原理》。更重要的是,他以友好而雄辩的语气,就贸易政策和经济萧条问题与大卫·李嘉图展开了辩论,我们稍后将讨论这些问题。
直到1834年死于心脏病,马尔萨斯都坚决否认自己是“人类之敌”。他身后留下了一个寡妇和两个孩子,另一个女儿在此10年前便已去世,当时她还未成年。许多演讲者和作家仍然孜孜不倦地对他进行各种编排,客气点地说他是一个阴沉的牧师,最不客气的干脆称他为适合在万圣节出没的丑陋地精。但他其实早就指出,他的那些批评者也不过是一叶障目,以至于当他们自以为看到隧道尽头的光明希望时,浑然不知那不过是一列正向他们驶来的火车所亮着的车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