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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诅咒的利弊权衡

2020年10月21日  来源:思想本质:语言是洞察人类天性之窗 作者:(美)史蒂芬·平克 提供人:oujiao81......

那么,针对这些粗话,我们究竟应该采取怎样的措施呢?咒骂的科学研究能否有助于一些社会问题的解决呢?比如,广播节目主持人语言低俗的问题以及广播电视节目的净化与风化问题等。就政府的方针政策而言,我个人的言论也许是无足轻重的,而且也毫无新意可言。在我看来,一方面,言论自由是民主政治的基础,惩罚或承诺人们对某些话语的使用并不是政府的正当权利;另一方面,根据人们的品位标准和市场需求,私营媒体有权强制执行一种独特的媒体风格,并将听众不喜欢的言辞排除在外。换句话说,一个艺人说fucking brilliant(太他妈的精彩了),这与政府毫不相干;如果有人不愿意告诉自己的孩子什么是口交,那么就应该为他们开设不会让他们感到为难的电视频道。这里,我并无意评论政府的相关方针政策,我只是希望就下面这个与语言相关的问题再谈谈我的看法,这个问题就是:禁忌心理语言学是如何帮助我们对什么场合下应该禁止脏话、什么场合下应该宽容甚至欢迎,作出合适的判断。

语言常常被视为一种武器,既然是武器,那么在瞄准何处、何时开火等问题上,人们肯定会三思而行。所有禁忌行为的一个共同之处就在于,它们均属于一种将讨厌的想法强加于他人的行为。因此,我们有必要认真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一个人认为到底多长时间向他的听众提及一次粪便、尿液和滥交这样的脏话是合适的。即使只是为了引人注目而说出的一句最温和懒散的脏话也同样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对于听众来说,那句话会令他们心烦意乱,而说话者却说,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吸引听众注意力的办法了。那些作家们就更是过火,要知道,英语中有50多万个单词可供他们慢条斯理地进行选择。如果哪个记者在撰写关于东德斯塔西警卫的暴行时,选不出比fucker(混蛋)更恰当的名称来指称那个警卫,那只能说明他需要一本更好的同义词词典了。

还要提醒大家反思的是,语言禁忌是否总是一件坏事。为什么我们会遭到冒犯、为什么我们应当被冒犯——什么时候一个局外人士会用nigger来指称一个非洲裔美国人、用cunt来指称一个女人或者将一个犹太人指称为fucking Jew(该死的犹太人)?这些术语本身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所以它们的冒犯性也不可能来自它们本身。当然,它也不是对说话者令人生厌的态度的反应。当前,人们完全可以通过直截了当地说出“我讨厌非洲裔美国人、女人和犹太人”来表达自己的反感,问题是,这种做法与其说是对攻击目标的侮辱,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侮辱,而且他们很快就会被当成令人憎恶的疯子。我猜想,人类的攻击意识很可能源于人们对语音识别和词语内涵的理解。如果你是一个英语使用者,当你听人说nigger、cunt或者fucking时,你肯定会联想到整个英语文化对这些词的理解,其中包括它们所隐含的情感意义。听到别人说nigger时,事实上就是在迅速地验证这样一个想法,即非洲裔美国人的身上有一些令人鄙视的品质,而且整个文化一致将这一判读标准定位在一个单词中。其他禁忌诅咒词也是这个道理:仅仅听到这些词语就会让人感到不道德,所以,人们不仅会将它们看成是令人不爽的言辞,而且还觉得根本就不该去想它们——这就是禁忌的真正含义吧。请注意,我并不是说这些禁忌词应该被禁止,而是我们应该理解并能预期它们给听众带去的影响。

另一个值得反思的问题是:祖辈遗赠给我们的语言为什么会在处理某些话题时表现得如此谨小慎微和缩手缩脚呢?回想一下,按照20世纪60年代言论自由者们的观点,禁止性语言不仅毫无意义,而且相当有害。他们辩称,将性行为从脏话中解放出来将消除人们的羞耻心和愚昧无知,从而减少性病、未婚生育以及性带来的其他危害。不幸的是,圣·莱尼的这种观点最终被证明是错误的。自20世纪60年代早期开始,性语言变得空前普及,然而,未婚生育、性传播感染、强奸以及性竞争所带来的附带结果(女孩子们的神经性厌食症和男孩子们的吹牛文化)却愈演愈烈。虽然没有人可以确定其中真正的因果关系,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变化与人们对性的恐惧和敬畏的降低以及性禁忌语的解禁有必然的联系。

以上事实解释了我们重新审视诅咒问题的原因。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如果过度使用禁忌词语,无论是精心策划还是随心所欲,都将削弱它们的情感表现力,这就等于剥夺了人们拥有的一种必要的语言应急工具。这让我想起了那些诅咒赞成者们的论断。

首先,遭人类诅咒的都是些无法改变的事实。作家的义务是为人们呈现一幅“有关人性的、恰如其分的生动意象”,这其中包括当艺术需要的时候,他们必须对人物的语言加以如实的描写。1948年,在创作第二次世界大战写实小说《裸者与死者》(The Naked and the Dead)时,诺曼·梅勒(Norman Mailer)清楚地知道,如果不让士兵说脏话,那就会违背对他们的描写。然而,出于咒骂在当时的敏感性等问题的考虑,他还是采取了妥协。小说中,他让士兵们一律使用伪诨名(pseudo-epithet)fug(即fuck)。(当多萝西·帕克遇见作者时,她说:“你就是那个不知道fuck怎么拼的男人。”)可悲的是,这种谨慎的态度并不是那个时代的专利。今天,一些公共电视台仍然不敢播放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有关蓝调音乐发展史的纪录片和肯·伯恩斯(Ken Burns)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纪录片,其原因就是,在这两部片子中,作者与他们所采访的音乐家和士兵们都操着满口的脏话。广播媒体对脏话的禁令将艺术家和历史学家们逼成了骗子,不仅如此,它还颠覆了成年人探索世界的使命感。

为了令人信服地渲染人类的激情,即使他们的主人公不是士兵,作家们有时也必须让他发誓赌愿。在一部根据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Isaac Bashevis Singer)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伪情半生》(Enemies:A Love Story)中,一个甜美的波兰农村姑娘将一名犹太男子隐藏在一个干草棚里,当时正是纳粹占领时期,战争结束后,她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娇妻。然而好景不长,不久他有了外遇,而且还当着那个女人的面失控地打了自己妻子一个耳光。强忍着愤怒的眼泪,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救过你的命。在干草棚里,我把最后一口食物给了你。我为你端屎端尿(shit)!”此时,除了shit这个词,再没有其他任何词语能淋漓尽致地表达她对他忘恩负义的极度憎恨了。

对于语言爱好者来说,著名作家的作品并不是他们享受脏话乐趣的唯一来源。任何一个习语都是某个有创意的前辈的脑力劳动的结晶,其中许多世俗化的表达方式都值得我们敬佩。我们真的应该放慢奔波的脚步,细心品味这些语言大师们留给我们的丰富遗产,是他们赋予了我们的士兵shit on a shingle(鹅卵石上的炉渣,指军队里对抹在吐司上的熏牛肉片的描述)、我们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性忠告Keep your pecker in your pocket(把你的命根子揣好)[18]。还是这些语言大师们,他们所构思的这些表达方式是任何其他形式所无法替代的:pissing contest(毫无结果的辩论)、crock of shit(一团狗屎,荒唐可笑的谎言)、pussy-whipped(受女人支配的,怕老婆的)、horse

这也许并不是他们的本意,但他们确实搞出了你。

他们将自己的缺陷全部传给了你。

还苦心孤诣地增加了不少额外的不足,只为你。

这类语言还可以用于科学论证,比如,朱迪·哈里斯(Judith Rich Harris)对孩子的人格是父母塑造的观点所作的如下反驳:

可怜的老爸老妈:公开地被他们的那个诗人儿子指责,却从未得到过任何机会为自己辩护。他们现在该有一次机会了,请允许我冒昧地为他们说两句:

How sharper than a serp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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