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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无神论的道德

2020年7月18日  来源:享乐主义宣言 作者:(法)米歇尔·翁福雷 提供人:heidong86......

犹太基督教知识形态

大部分人宣称我们的时代是无神论的时代,但他们错了:这是虚无主义的时代,彻头彻尾的虚无主义。有何区别?欧洲的虚无主义——尼采曾一针见血地指出——意味着一个世界的终结,也意味着另一个世界到来之艰难。在过渡期间,会出现夹在两种世界观之间的认同障碍:犹太基督教的世界观和一种尚未命名、我们姑且称之为“后基督教”的世界观——在没有找到更贴切称谓的情况下,这样称呼不会出错。唯有随着时间的脚步,在世纪的发展中才能找到它。所以,这是虚无主义的时代。

没有准则,或不再有准则。没有或不再有道德。伦理和形而上之间的界限难以清晰分辨:任何东西看起来都是好的、善的,但同时也是恶的,任何可以说是美的东西,同样可以说是丑的,虚构仿佛比现实更加真实,臆想取代了真相,历史和记忆在如今的宗教世界里再也无法充当救世良方,与过去断开,又与未来毫无关联。虚无主义的时代没有任何区域划分:没有指南针,也就不太可能制定出计划逃离这片让人迷失的森林。

虚无主义游离于两种文明交织的节点上。比如,在罗马帝国后期,一种知识形态——异教的、古希腊罗马的——走到尽头,与此同时,新的知识形态——基督教的——开始显现,当然当时还没有很好的定义。伊壁鸠鲁主义与诺斯替主义互相交错,神圣罗马帝国的斯多葛主义与千禧年主义和来自东方的末日思想并存,旧的哲学理性主义目睹了自己的没落,与百花齐放的非理性主义共分天下:赫尔墨斯主义、神秘主义、占星术、炼丹术。身处这样的时代,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史上不乏类似可以说是“衰落”的时期——需要谨慎使用衰落这一概念:它在人类历史初期就已经出现,并贯穿了从赫西俄德到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的每一个时期。如今,应该接受世界的各种新样貌、闻所未闻的方案以及令人担忧的景观:本体论和形而上的世界主义、全球生态危机、骤然兴起的自由经济全球化以及市场的主导地位——伴随着对绝大多数人的人性和尊严的否定。1969年7月人类第一次踏足月球,从那个冰冷的星球回望地球时,人类方才明白地球不过是浩瀚宇宙中的沧海一粟……犹太基督教对我们的日常生活是否还有影响?答案是肯定的。对日常的和周日的宗教活动兴趣的逐渐丧失,梵蒂冈二世的改良花招,对教皇性道德言论的轻视,所有这一切不过都是表面现象:去基督教化仅仅流于表面和形式。无论是不可知论者、立场含糊的无神论者、后天的无信仰者还是迫于习俗的虔诚者,他们中的大部分还是会让自己的后代受洗,会在教堂举行婚礼(为了取悦家人!),会在有神职人员的基督教场所参加其亲戚的葬礼,或是举行自己的葬礼,以获得上天的赐福。

基督教正在走向没落的感觉只是一场幻觉。更加反常的是,虽然表面上给人以深层改变的印象,但20多个世纪以来深入欧洲社会骨髓的思想逻辑仍在公共可见的微小之处继续着。上帝死了?犹太基督教给出的解释是诡计:根本没有看不见的尸体这一回事,让神存在的那个“人”远没有死,反而活得非常好,也就是说:为了应对现实的悲剧——凡人皆有一死——人们更偏爱非理性,这让他们找到了出路……

以政教分离为例:1905年正式颁布的政教分离,使神权无法参与统治社会的各个领域,这的确是重大进步。但后续没有引发新冲突,亦没有新成就,最终呈现的是一幅静止的画面,然后是衰退,继而人们开始怀念过去——陈旧、闭锁、过时,这些字眼如今常与政教分离联系在一起。基督教的到期时间似乎没有作用,因为人们并没有建立起一个有活力的、发展性的、辩证性的政教分离,即后现代的政教分离。

让我们来验证一下:旧时典型的政教分离往往可以归结为,用新康德主义的词汇打造犹太基督十诫和福音道德。比起求助于道德方面的修士——或政治方面的,其实都一样——所捍卫的《圣经》和《新约》,那时的人们更倾心于共和国的黑衣轻骑兵和教员。那些不一定明白自己授课内容的教员,在品德课上讲授《纯然理性界限内的宗教》《道德形而上学原理》以及《实践理性批判》,但所讲的只是一些浓缩成格言的训诫性短语。

尽管词汇不同,表达方式各异,还有各种自认为互相敌对的理念,但是人们所推崇的价值标准,一直以来都一样:尊敬父母,为国奉献,重视他人——关爱周围的人或博爱,与异性组建家庭,尊重前辈,热爱工作,推崇好的品德——善良和团结,慈悲和宽容,施舍和互助,善行和正义……而不是恶行,等等。这些能指的建立固然有其价值,但从今往后,关键是要实现其所指。

如果我们可以继续深挖,就会发现宣称世俗化的法国司法精神,它的基础其实很大程度上仍停留在犹太基督教层面,打着秉承自由意志的旗号,无视各种决定论,自由选择适用准则的故意过失就是一例,导致了对个人义务的信奉,自此,这一理念便可以惩戒开脱,然后再令人赎罪,这样的过程无异于地狱式的轮回。如今的生物伦理学亦是如此,它仍然按犹太基督教的幻象在运作:赞颂“萨尔维”[1]力量——梵蒂冈所造的新词——赞颂痛苦,赞颂与原罪相关的死亡,赞颂由神意的未知命运带来的疾病,等等。教育体系、美学界或是其他各个领域都是如此:我们文化中各部分的知识体系,都是按照圣经式的原理建构起来的。

意识形态的敌人不在梵蒂冈——无足轻重的国家,像连环画里的机构——而在人们的意识中,甚至是无意识中。这种思想方式是个体的,这毫无疑问,但也是集体的、共同的。我认为这与荣格的原型理论无关,而是一种社会固有的非理性传承,在可能不自知的情况下,社会将犹太基督注入了个体认同和集体认同中。这一知识体系需要我们去认识,去分析,去剖析,去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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