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绩效文化

2020年6月26日  来源:工匠哲学 作者:马修·克劳福德 提供人:xiezi96......

我们的厌倦是可以理解的。艾伦伯格这样说道,重新强调个人主动性、承担重任,以及随之而来的绩效文化,要求你必须不断地整合内部资源以取得成功。中产阶级教育的激烈竞争就说明了这一点。社会排序在每一阶段都意义非凡,从幼儿园到研究生。我们笃信精英政治具有公平、畅通的流动性,不僵化,不会阻碍我们,但如果我们对社会抱以更加现实的观点,失败就会变成愈加耻辱之事。

若无外部约束,你对自己的了解就取决于你是否积极进取、心智出众。你的表现出众吗?在绩效文化中,人们从一个人的世俗成就中读取她灵魂的地位和价值。如同加尔文主义者一样,她指望着依靠成功来知晓:我是被选择的,还是被唾弃的?伴随着重任而来的,是对自身能力不足的深深恐惧。

在加尔文时期,人们的职业可能是世代相传的。直到20世纪70年代,职业生涯才以稳定的经验积累为核心,职场会对这种经验予以估值,即评价你的能力。但是,如社会学家理查德·桑内特(Richard Sennett)在其对现代工作的研究中所说,人们将很难再维持这种固定的身份。3原本期望累积经验,继而变得纯熟老练,现如今已经为弹性灵活所取代。现在需要的是通才,这才是进入精英学校的敲门砖,而非任何特定熟习的技能。你必须时刻准备重塑自己,像“超人”一样。在加尔文时期,诅咒的威胁可能已不复存在,诅咒被认为只是迷信罢了。但在如今赢者通吃的经济制度下,诅咒才露出了真面目,很有可能使你永远只能在底层挣扎。

流动性和民主社会状况

19世纪30年代,托克维尔来到美国时,美国的民主社会状况令他大吃一惊,新家庭不断涌现,原来的家庭逐渐消失,一切都在不停变化。社会流动性代表了一种可能性,一种平等的权利,即便暂时在底层挣扎也会充满精神力量。

在美国人的日常生活中,不同阶层的人是生活在一起的,并没有做特殊区别。这就要求大家在某种程度上亲切友善,泊车员可以借着一句“最近怎么样”,开始与他即将帮停的法拉利车主交谈。对他而言,这种亲密感使法拉利车主感觉受到恭维而非冒犯。泊车员表现出可靠,在交流中消除了车主的紧张与拘束感。车主可能会给不少小费,因为泊车员使他内心舒适。但稍等,一大笔小费可能会使人联想到经济不平等,因而破坏了整个交流过程,破坏了社会平等的整体表现。这种情况在美国十分复杂。要在这类服务行业内生存,你必须学会细致与敏锐,使其成为你的优势。在将车钥匙交还法拉利车主前,你必须唤起他的民主美德。

《赫芬顿邮报》(Huffington Post)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美国非常笃信精英政治。然而,有一项关于发达国家代际间的机会均等和社会流动性的研究,针对美国、英国、法国、德国、瑞典、意大利、澳大利亚、芬兰、丹麦和加拿大做出评价,美国在其中名列最后。4面对上述事实,美国民众仍然坚定地相信美国的社会流动性,否则个人主动性文化的公共基础将会崩塌。

托克维尔写道:

随着社会环境越来越平等,有一类人群在不断扩大,他们不依靠别人,永远习惯于孤军奋战,认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民主不仅使人忘记了祖先,也隐去了后代,使他与同代人分离,孤立于世,与内心的孤独为伴。5

由于我们坚定地信任我们的个体经验,劳工组织瓦解,社会保障处于私有化的持续压力之下,企业养老金已经为个人退休金账户所取代,这一切都不足为奇。问题在于:由于经济存在着系统性的不平等,我们珍视的经济个人主义(economic individualism)已经成为某种机能失调的理想状态。但这种理想仍然存在。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我们政治方向的参照点变得更加极端,对批评的容忍度也更低了,这必将使人体验到个人不足,而不是政治上表达的集体不满。6

艾伦伯格的书使我们将一些要点联系在一起。20世纪60年代,个人从各种身份、义务和忠诚中解放出来,使经济个人主义不同以往。右翼经济在自由的融合中注入了年轻左翼的道德狂热,以波希米亚商人最为典型。这一发展轨迹带来了抑郁症的暴发,也改变了我们对于忧愁的理解。

曾经,我们的问题是内疚:你感到自己犯了错误,违反了禁令。这被视为个人品质的污点。艾伦伯格认为,允许和禁止的对立已经为可能与不可能所替代。评价一个人的性格,不再以好坏为标准,而是这个人是否有能力。这里说的能力是可以用计量单位测量出来的。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新的病态,内疚的折磨被厌倦取代,因无休无止地要成为模糊不清的完全自我而感到厌倦。我们称这种状态为抑郁。

在绩效文化中,抑郁尤为显著。在这种病态之中,人难以行动。20世纪80年代,恰逢经济文化的演变,我们发现了“某种分子能够推动自治,实现自我,自主行动”,彼得·克拉玛(Peter Kramer)在《倾听百忧解》(Listening to Prozac)一书中这样写道。我们可以调整自我,应对集体需求,即主权个体聚集起来的特定需求。

这一情况的一个讽刺之处在于,我们发现在人类生物确定性和自治理想之间达成了意外的和谐。回想康德捍卫意志自由独立于物质原因之外,提出将自由从经验主义中分离出来,归入单独范畴。但是决定论的另一面是自我可操纵性,康德似乎没有预料到这对自治文化中成长的个人颇具吸引力。对自我的某种立场是将自我视为突触和神经递质的结合。我不会想到“我很绝望,因为我失业了”,我会认为“我的血清素水平过低,应该吃点药”。这从第一人称视角转向了第三人称视角。在第一人称视角中,我处于自己的经历之中并对其进行解读,参考一些事件,给出理由;而在第三人称视角中,我把自我客观化,我诉诸自己头脑中的物质原因。7这种自然主义决定论可能会令康德感到惊恐,但请注意,坚持认为自由独立于所有来自外部环境的他治原因之外,才保证了这种内在本质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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