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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五蠹第四十九

2019年11月17日  来源:韩非子 作者:韩非子 提供人:soucai22......
主威
第十九卷:五蠹第四十九

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
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余,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
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
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

尧之王天下也,茅茨不剪,采椽不斫;粝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麑裘,
夏日葛衣;虽监门之服养,不亏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臿以为民先,
股无胈,胫不生毛,虽臣虏之劳,不苦于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让天子者,
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虏之劳也,古传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县令,一日身
死,子孙累世絜驾,故人重之。是以人之于让也,轻辞古之天子,难去今之
县令者,薄厚之实异也。夫山居而谷汲者,■腊而相遗以水;泽居苦水者,
买庸而决窦。故饥岁之春,幼弟不饷;穰岁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
过客也,多少之心(“心”乾道本作“实”,王先慎据卢校与《太平御览》
改,失当)异也。是以古之易财,非仁也,财多也;今之争夺,非鄙也,财
寡也。轻辞天子,非高也,势薄也;重争土橐(王先慎曰“土”当作“士”,
同“仕”),非下也,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论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
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

古者,文王处丰、镐之间,地方百地,行仁义而怀西戎,遂王天下。徐
偃王处汉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荆文王恐其害
己也,举兵伐徐,遂灭之。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
是仁义用于古而不用于今也。故曰:世异则事异。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
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
舞,有苗乃服。共工之战,铁铦短者及乎敌,铠甲不坚者伤乎体。是干戚用
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事异则备变。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
争于气力。齐将攻鲁,鲁使子贡说之。齐人曰:“子言非不辩也,吾所欲者
土地也,非斯言所谓也。”遂举兵伐鲁,去门十里以为界。故偃王仁义而徐
亡,子贡辩智而鲁削。以是言之,夫仁义辩智,非所以持国也。去偃王之仁,
息子贡之智,循徐、鲁之力使敌万乘,则齐、荆之欲不得行于二国矣。

夫古今异俗,新故异备。如欲以宽缓之政,治急世之民,犹无辔策而御
駻马,此不知之患也。今儒、墨皆称先王兼爱天下,则视民如父母。何以明
其然也?曰:“司寇行刑,君为之不举乐;闻死刑之报,君为流涕。”此所
举先王也。夫以君臣为如父子则必治,推是言之,是无乱父子也。人之情性


莫先于父母,父母皆见爱而未必治也,君虽厚爱,奚遽不乱?今先王之爱民,
不过父母之爱子,子未必不乱也,则民奚遽治哉?且夫以法行刑,而君为之
流涕,此以效仁,非以为治也。夫垂泣不欲刑者,仁也;然而不可不刑者,
法也。先王胜其法,不听其泣,则仁之不可以为治亦明矣。

莫先于父母,父母皆见爱而未必治也,君虽厚爱,奚遽不乱?今先王之爱民,
不过父母之爱子,子未必不乱也,则民奚遽治哉?且夫以法行刑,而君为之
流涕,此以效仁,非以为治也。夫垂泣不欲刑者,仁也;然而不可不刑者,
法也。先王胜其法,不听其泣,则仁之不可以为治亦明矣。

今有不才之子,父母怒之弗为改,乡人谯之弗为动,师长教之弗为变。
夫以父母之爱、乡人之行、师长之智,三美加焉,而终不动,其胫毛不改。
州部之吏,操官兵,推公法,而求索奸人,然后恐惧,变其节,易其行矣。
故父母之爱不足以教子,必待州部之严刑者,民固骄于爱、听于威矣。故十
仞之城,楼季弗能逾者,峭也;千仞之山,跛牂易牧者,夷也。故明王峭其
法而严其刑也。布帛寻常,庸人不释;铄金百溢,盗跖不掇。不必害,则不
释寻常;必害手,则不掇百溢。故明主必其诛也。是以赏莫如厚而信,使民
利之;罚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法莫如一而固,使民知之。故主施赏不迁,
行诛无赦,誉辅其赏,毁随其罚,则贤、不肖俱尽其力矣。

今则不然。其(道藏本“其”上有“以”)有功也爵之,而卑其士官也;
以其耕作也赏之,而少其家业也;以其不收也外之,而高其轻世也;以其犯
禁也罪之,而多其有勇也。毁誉、赏罚之所加者,相与悖缪也,故法禁坏而
民愈乱。今兄弟被侵,必攻者,廉也;知友被辱,随仇者,贞也。廉贞之行
成,而君上之法犯矣。人主尊贞廉之行,而妄犯禁之罪,故民程于勇,而吏
不能胜也。不事力而衣食,则谓之能;不战功而尊,则谓之贤。贤能之行成,
而兵弱而地荒矣。人主说贤能之行,而忘兵弱地荒之祸,则私行立而公利灭
矣。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夫离法者罪,
而诸先生以文学取;犯禁者诛,而群侠以私剑养。故法之所非,君之所取;
吏之所诛,上之所养也。法、趣、上、下,四相反也,而无所定,虽有十黄
帝,不能治也。故行仁义者非所誉,誉之则害功;工文学者非所用,用之则
乱法。楚之有直躬,其父窃羊,而谒之吏。令尹曰:“杀之!”以为直于君
而曲于父,报而罪之。以是观之,夫君之直臣,父之暴子也。鲁人从君战,
三战三北。仲尼问其故,对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养也。”仲尼以为
孝,举而上之。以是观之,夫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故令尹诛而楚奸不上
闻,仲尼赏而鲁民易降北。上下之利,若是其异也,而人主兼举匹夫之行,
而求致社稷之福,必不几矣。

古者苍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私,背私谓之公。公私之相背也,乃苍
颉固以知之矣。今以为同利者,不察之患也。然则为匹夫计者,莫如脩行义
而习文学。行义脩则见信,见信则受事;文学习则为明师,为明师则显荣:
此匹夫之美也。然则无功而受事,无爵而显荣,有政如此,则国必乱,主必
危矣。故不相容之事,不两立也。斩敌者受赏,而高慈惠之行;拔城者受爵
禄,而信廉(藤泽南岳引太田方曰“廉”当作“兼”)爱之说;坚甲厉兵以


备难,而美荐绅之饰;富国以农,距敌恃卒,而贵文学之士;废敬上畏法之
民,而养游侠私剑之属。举行如此,治强不可得也。国平养儒侠,难至用介
士,所利非所用,所用非所利。是故服事者简其业,而游学者日众,是世之
所以乱也。

备难,而美荐绅之饰;富国以农,距敌恃卒,而贵文学之士;废敬上畏法之
民,而养游侠私剑之属。举行如此,治强不可得也。国平养儒侠,难至用介
士,所利非所用,所用非所利。是故服事者简其业,而游学者日众,是世之
所以乱也。

今人主之于言也,说其辩而不求其当焉;其用于行也,美其声而不责其
功焉。是以天下之众,其谈言者务为辩而不周于用,故举先王、言仁义者盈
廷,而政不免于乱;行身者竞于为高而不合于功,故智士退处岩穴,归禄不
受,而兵不免于弱。政不免于乱,此其故何也?民之所誉,上之所礼,乱国
之术也。今境内之民皆言治,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而国愈贫,言耕者众,
执耒者寡也;境内皆言兵,藏孙、吴之书者家有之,而兵愈弱,言战者多,
被甲者少也。故明主用其力,不听其言;赏其功,必禁无用。故民尽死力以
从其上。夫耕之用力也劳,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富也。战之为事也危,
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贵也。今修文学,习言谈,则无耕之劳而有富之实,
无战之危而有贵之尊,则人孰不为也?是以百人事智而一人用力。事智者众,
则法败;用力者寡,则国贫:此世之所以乱也。

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私剑
之捍,以斩首为勇。是境内之民,其言谈者必轨于法,动作者归之于功,为
勇者尽之于军。是故无事则国富,有事则兵强,此之谓王资。既畜王资而承
敌国之舋,超五帝、侔三王者,必此法也。

今则不然,士民纵恣于内,言谈者为势于外,外内称恶,以待强敌,不
亦殆乎?故群臣之言外事者,非有分于从衡之党,则有仇雠之忠,而借力于
国也。从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而衡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皆非所以持
国也。今人臣之言衡者,皆曰:“不事大,则遇敌受祸矣。”事大未必有实,
则举图而委,效玺而请兵矣。献图则地削,效玺则名卑;地削则国削,名卑
则政乱矣。事大为衡,未见其利也,而亡地乱政矣。人臣之言从者,皆曰:
“不救小而伐大,则失天下;失天下,则国危;国危而主卑。”救小未必有
实,则起兵而敌大矣。救小未必能存,而交大未必不有疏,有疏则为强国制
矣。出兵则军败,退守则城拔。救小为从,未见其利,而亡地败军矣。是故
事强,则以外权士官于内;救小,则以内重求利于外。国利未立,封土厚禄
至矣;主上虽卑,人臣尊矣;国地虽削,私家富矣。事成,则以权长重;事
败,则以富退处。人主之听说于其臣,事未成则爵禄已尊矣;事败而弗诛,
则游说之士,孰不为用矰缴之说而徼幸其后?故破国亡主以听言谈者之浮


说。此其故何也?是人君不明乎公私之利,不察当否之言,而诛罚不必其后
也。皆曰:“外事,大可以王,小可以安。”夫王者,能攻人者也;而安,
则不可攻也。强,则能攻人者也;治,则不可攻也。治强不可责于外,内政
之有也。今不行法术于内,而事智于外,则不至于治强矣。

说。此其故何也?是人君不明乎公私之利,不察当否之言,而诛罚不必其后
也。皆曰:“外事,大可以王,小可以安。”夫王者,能攻人者也;而安,
则不可攻也。强,则能攻人者也;治,则不可攻也。治强不可责于外,内政
之有也。今不行法术于内,而事智于外,则不至于治强矣。

民之政计,皆就安利如辟危穷。今为之攻战,进则死于敌,退则死于诛,
则危矣。弃私家之事而必汗马之劳,家困而上弗论,则穷矣。穷危之所在也,
民安得勿避?故事私门而完解舍,解舍完则远战,远战则安。行货赂而袭当
涂者则求得,求得则私安,私安则利之所在,安得勿就?是以公民少而私人
众矣。

夫明王治国之政,使其商工游食之民少而名卑,以寡趣本务而趋未作。
今世近习之请行,则官爵可买;官爵可买,则商工不卑也矣。奸财货贾得用
于市,则商人不少矣。聚敛倍农而致尊过耕战之士,则耿介之士寡而高价之
民多矣(李善注《文选·广绝交论》“耿介之士”引《韩子》作“耿介之士
寡而商贾之人多”)。

是故乱国之俗: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盛容服而饰辩说,以
疑当世之法,而贰人主之心。其言古者,为设诈称,借于外力,以成其私,
而遗社稷之利。其带剑者,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之禁。其
患御者,积于私门,尽货赂,而用重人之谒,退汗马之劳。其商工之民,修
治苦窳之器,聚弗靡之财,蓄积待时,而侔农夫之利。此五者,邦之蠹也。
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养耿介之士,则海内虽有破亡之国、削灭之朝,亦
勿怪矣。

显学第五十

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
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
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
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
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孔、墨不可复生,将谁使定后世之学乎?
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
谁使定儒、墨之诚乎?殷、周七百余岁,虞夏二千余岁,而不能定儒、墨之
真;今乃欲审尧、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无参验而必之者,
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故明据先王,必定尧、舜者,非愚则诬也。
愚诬之学,杂反之行,明主弗受也。

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丧三月,世主以为俭


而礼之。儒者破家而葬,服丧三年,大毁扶杖,世主以为孝而礼之。夫是墨
子之俭,将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将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
俭俱在儒、墨,而上兼礼之。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
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宋荣子之议,设不斗争,取不随仇,
不羞囹圄,见侮不辱,世主以为宽而礼之。夫是漆雕之廉,将非宋荣之恕也;
是宋荣之宽,将非漆雕之暴也。今宽、廉、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礼之。
自愚诬之学、杂反之辞争,而人主俱听之,故海内之士,言无定术,行无常
议。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杂反之学不两立而治。今兼听杂
学缪行同异之辞,安得无乱乎?听行如此,其于治人又必然矣。

而礼之。儒者破家而葬,服丧三年,大毁扶杖,世主以为孝而礼之。夫是墨
子之俭,将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将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
俭俱在儒、墨,而上兼礼之。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
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宋荣子之议,设不斗争,取不随仇,
不羞囹圄,见侮不辱,世主以为宽而礼之。夫是漆雕之廉,将非宋荣之恕也;
是宋荣之宽,将非漆雕之暴也。今宽、廉、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礼之。
自愚诬之学、杂反之辞争,而人主俱听之,故海内之士,言无定术,行无常
议。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杂反之学不两立而治。今兼听杂
学缪行同异之辞,安得无乱乎?听行如此,其于治人又必然矣。

今有人于此,义不入危城,不处军旅,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世主
必从而礼之,贵其智而高其行,以为轻物重生之士也。夫上所以陈良田大宅,
设爵禄,所以易民死命也。今上尊贵轻物重生之士,而索民之出死而重殉上
事,不可得也。藏书策,习谈论,聚徒役,服文学而议说,世主必从而礼之,
曰:“敬贤士,先王之道也。”夫吏之所税,耕者也;而上之所养,学士也。
耕者则重税,学士则多赏,而索民之疾作而少言谈,不可得也。立节参民,
执操不侵,怨言过于耳,必随之以剑,世主必从而礼之,以为自好之士。夫
斩首之劳不赏,而家斗之勇尊显,而索民之疾战距敌而无私斗,不可得也。
国平,则养儒、侠;难至,则用介士。所养者非所用,所用者非所养,此所
以乱也。旦夫人主于听学也,若是其言,宜布之官而用其身;若非其言,宜
去其身而息其端。今以为是也,而弗布于官;以为非也,而不息其端。是而
不用,非而不息,乱亡之道也。

澹台子羽,君子之容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久而行不称其貌。宰予之
辞,雅而文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赵用贤本“处”下有“久”字)而智
不充其辩。故孔子曰:“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
故以仲尼之智而有失实之声。今之新辩滥乎宰予,而世主之听眩乎仲尼,为
悦其言,因任其身,则焉得无失乎?是以魏任孟卯之辩,而有华下之患;赵
任马服之辩,而有长平之祸。此二者,任辩之失也。夫视锻锡而察青黄,区
冶不能以必剑;水击鹄雁,陆断驹马,则臧获不疑钝利。发齿吻形容,伯乐
不能以必马;授车就驾,而观其未涂,则臧获不疑驽良。观容服,听辞言,
仲尼不能以必士;试之官职,课其功伐,则庸人不疑于愚智。故明主之吏,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夫有功者必赏,则爵禄厚而愈劝;迁官
袭级,则官职大而愈治。夫爵禄大而官职治,王之道也。

磐石千里,不可谓富;象人百万,不可谓强。石非不大,数非不众也,
而不可谓富强者,磐不生粟,象人不可使距敌也。今商官技艺之士亦不垦而
食,是地不垦,与磐石一贯也。儒、侠毋军劳,显而荣者,则民不使,与象
人同事也。夫祸知(顾广圻曰当作“知祸”)磐石象人,而不知祸商官儒侠
为不垦之地、不使之民,不知事类者也。

故敌国之君王,虽说吾义,吾弗入贡而臣;关内之侯,虽非吾行,吾必
使执禽而朝。是故力多,则人朝;力寡,则朝于人。故明君务力。夫严家无


悍虏,而慈母有败子。吾以此知威势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乱也。

悍虏,而慈母有败子。吾以此知威势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乱也。

今或谓人曰:“使子必智而寿。”则世必以为狂。夫智,性也;寿,命
也。性命者,非所学于人也,而以人之所不能为说人,此世之所以谓之为狂
也。谓之不能,然则是谕也。夫谕,性也。以仁义教人,是以智与寿说人也,
有度之主弗受也。故善毛啬、西施之美,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
言先王之仁义,无益于治;明吾法度,必吾赏罚者,亦国之脂泽粉黛也。故
明主急其助而缓其颂,故不道仁义。

今巫祝之祝人曰:“使若千秋万岁。”千秋万岁之声聒耳,而一日之寿
无征于人,此人所以简巫祝也。今世儒者之说人主,不言今之所以为治,而
语已治之功;不审官法之事,不察奸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传誉、先王之成
功。儒者饰辞曰:“听吾言,则可以霸王。”此说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
也。故明主举实事,去无用,不道仁义者故,不听学者之言。

今不知治者必曰:“得民之心。”欲得民之心而可以为治,则是伊尹、
管仲无所用也,将听民而已矣。民智之不可用,犹婴儿之心也。夫婴儿不剔
首则腹痛,不■痤则寖益。剔首、揊痤,必一人抱之,慈母治之,然犹啼呼
不止,婴儿子不知犯其所小苦致其所大利也。今上急耕田垦草以厚民产也,
而以上为酷;修刑重罚以为禁邪也,而以上为严;征赋钱粟以实仓库,且以
救饥馑、备军旅也,而以上为贪;境内必知介而无私解,并力疾斗,所以禽
虏也,而以上为暴。此四者,所以治安也,而民不知悦也。夫求圣通之士者,
为民知之不足师用。昔禹决江浚河,而民聚瓦石;子产开亩树桑,郑人谤訾。
禹利天下,子产存郑,皆以受谤,夫民智之不足用亦明矣。故举士而求贤智,
为政而期适民,皆乱之端,未可与为治也。

韩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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