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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是一个问题

2019年5月5日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作者: 提供人:menglu12......

“痛苦是人生正常的、不可避免的部分,试图逃避或者控制痛苦的体验才是各种人生问题的源头。”

主笔/陈赛

人生不是一个问题

美国心理学家史蒂芬·海斯

“我决定不再逃离自己”

在采访史蒂芬·海斯之前,我的耳边一直回想着他在TED演讲中的那一声嘶吼。在那场演讲中,他提到了自己在29岁那年第一次惊恐障碍发作的经历。那时他是南加州大学心理系的一名助理教授,有一次系里开会,几个教授正在激烈地争论,他想发表自己的观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每个人都盯着他看,但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半句话出来,就好像一个坏掉了的玩具。

有一天晚上,他再次惊恐障碍发作,躺在破旧的地毯上,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他以为自己是心脏病发作了,发出绝望的嘶吼。尽管事隔30年,当他在舞台上模仿那天晚上的嘶吼声时,那个声音里仍然带着一种噩梦的质地,仿佛能带你穿越时空,实实在在地触摸到一个人在绝境中无路可走的恐惧和绝望。

当然,作为一个心理学家,他试图像心理学家一样解决自己的问题。毕竟他受过专业的学术训练。他知道,他所患的是一种严重的社交焦虑。他尝试用当时最流行的认知行为疗法,重新调整自己的核心认知。

20世纪70年代末,新兴的认知行为疗法被认为是一种真正科学的心理疗法。它的基本策略是,攻击并最终改变一个人的负面想法与信念,从而矫正不良行为。当一个人被一种负面想法纠缠,比如“我总是搞砸我的工作”,或者“每个人都在盯着我肚子上的赘肉”,或者“我必须喝杯酒才能去开会”,认知行为疗法会质疑这些信念:你真的每次工作都会搞砸吗?还是你跟一般人一样,有时候成功有时候失败?每个人真的都盯着你肚子上的赘肉吗?还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总之,治疗师会帮助这个人发展一种新的、更现实的信念,以取代之前的认知。

但是,这种逻辑的、推理的、理性的,手术刀式的思维矫正模式并没有帮助到他。三年后,他发现自己的惊恐障碍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加剧了。他没法讲课,没法打电话,没法坐电梯,连去电影院看场电影都是一种挣扎。他记得有一次坐飞机,看着空姐向乘客演示如何系安全带,羡慕地想,她是怎么做到在人前如此自如地说话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缩在旧地毯底下,一段被压抑多年的记忆重新浮出水面,那是9岁的他躲在床底下,看着父母之间一场暴力的战争。他的父亲醉酒回家,与母亲爆发了激烈的争执,并上升到家庭暴力。他看到他的哥哥为了保护妈妈差点被打,于是决定躲在床底下哭泣。这段记忆,使他在自己的社交焦虑之下发现一层更深刻的悲哀感——那种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无能为力的悲哀。

与9岁自己的那次重遇,对他而言,是一次醍醐灌顶的顿悟。他意识到,他一直在试图逃离的,原来是自己。于是,他决定不再逃跑。

作为20世纪60年代反文化运动的孩子,他开始从宗教和哲学传统中汲取营养,尤其是他大学时代深深为之着迷的东方宗教与哲学。他发现这些东方思想中对于直觉、对于接纳、对于经验性智慧的强调,恰恰可以消解西方逻辑的、分析的、线性的思维模式在处理心理痛苦时的弊端,并由此发展出一套新的心理治疗形式。但是,关于这段历史,海斯在演讲中没有详说,我就很想当面请教一下。

人生 / 痛苦 / 语言 / 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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